瓊恩(第3/4頁)

他脫下濕鬥篷,但此地又冷又潮,不容他再脫。白靈攤開身體,蜷縮在旁邊睡覺,舔了舔他的手套。瓊恩感激他的溫暖,心裏又想起野外的篝火,不知此刻是否熄滅?倘若長城淪陷,天下的火將全部熄滅。月光一度透過奔湧的水簾,在沙地撒下數道蒼白式微的條紋,但很快褪去,一切又重歸黑暗。

睡意終於襲來,隨之而至的竟是噩夢連連。他夢見燃燒的城堡,夢見墳墓裏爬出的死人。科林喚醒他時,四周仍一片漆黑。斷掌入眠,瓊恩將背靠上洞壁,聽著水聲,等待黎明。

第二天破曉時分,他們各咽下一塊半凍的馬肉,之後為馬上鞍,重披黑鬥篷。斷掌值班時制作了六支火把,而今從鞍袋裏取出幹燥的苔蘚,浸油後綁上。他點燃第一支,當先進入黑暗,蒼白的焰苗指引路途,瓊恩牽馬跟隨。多石的隧道蜿蜒曲折,起初向下,接著又向上,並愈加陡峭狹窄,到頭來馬兒幾乎過不去。出去就甩掉他們了,瓊恩邊走邊想,老鷹總不能看穿巖石吧?我們會擺脫追兵,直奔拳峰,將一切報告熊老。

可經過數小時跋涉,重見天日時,老鷹正恭候他們。它棲息在坡頂一棵枯樹上,足足比他們高過百尺。白靈跳過巖石,朝它撲去,鳥兒拍拍翅膀,飛入空中。

科林的視線隨著老鷹移動,嘴唇越抿越緊。

“這裏地勢不錯,”他宣布,“上方有遮蔽,後方是密道,他們無法偷襲。你的劍可還鋒利,瓊恩·雪諾?”

“是的。”他說。

“我們先喂馬。可憐的畜生,感謝它們英勇的服務。”

瓊恩把最後一把燕麥喂給自己的坐騎,撫摸它柔軟的毛鬃,白靈則在巖石間不安地遊蕩。他狠狠扯下手套,舒活灼傷過的指頭。我是守護王國的堅盾!

一聲獵號在山間回蕩,瓊恩聽見獵狗的吠叫。“他們片刻即至,”科林說,“把狼管好。”

“白靈,過來。”瓊恩喚道。冰原狼勉強跑回他旁邊,尾巴在身後高高豎起。

不到半裏外的山脊上,野人們紛紛出現。獵狗們跑在最前,這些灰棕的野獸混合了狼的血統,來勢洶洶,哮吠不止。白靈咧牙露齒,毛發直立。“放松,”瓊恩低語,“別動。”頭頂傳來撲翅之聲,老鷹停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發出勝利的尖嘯。

獵人們小心翼翼地靠攏,以防遭飛箭攻擊。瓊恩數了一下,共有十四人,外加八條狗。他們巨大的圓盾乃是柳條編成,覆蓋人皮,塗上骷髏圖案。約有一半人用木頭和熟皮制的粗糙頭盔遮臉。左右兩翼,各有一名射手將箭搭上由木頭和獸角做成的短弓,但沒釋放。其他人裝備長矛或大槌,還有一人握著有裂口的石斧。看得出,他們身上那點破爛的護具不是搶來,便是得自於死去的遊騎兵。野人既不挖礦也不會冶煉,長城以北,鐵匠寥寥可數,鍛爐更是稀罕。

科林抽出長劍。傳說中,他失去半只右手後,練成了左手劍,威力更甚以往。瓊恩和這位高大的遊騎兵並肩而立,長爪在手。空氣雖寒,汗水卻模糊了視線。

他們在洞口十碼前停步,帶頭人單獨上前。他的馬平緩地攀登崎嶇的坡地,模樣活像只山羊。隨著靠近,瓊恩聽見咯咯啦啦聲——原來人馬皆用骸骨護體:牛骨,羊骨,山羊、野牛和麋鹿的殘骸,長毛象的巨骨……以及人骨都穿在身上。

“叮當衫。”科林冰冷有禮地朝下喊。

“烏鴉理當稱我骸骨之王。”此人的頭盔乃是用巨人的頭骨制成,雙手從上到下,皮革外縫著無數熊爪。

科林嗤之以鼻。“我沒見什麽大王,只有一條穿雞骨頭的狗,邊走邊響,招搖現市。”

野人惱怒得發出嘶叫,坐騎也人立起來。真是名副其實,瓊恩想,對方那身骨頭松散串連,只需一動,便會叮叮當當,響個不休。“是啊,待會兒就聽你的骨頭作響啦,斷掌。我要煮你的肉,拿你的肋骨當鎖甲,敲你的牙齒做項鏈,用你的頭骨來喝粥。”

“好,我奉陪到底。”

對這份邀約,叮當衫面露難色。黑衣兄弟據守著山洞狹口,人數起不了作用,頂多只能兩人同上。他手下一名女戰士牽馬擠過來,想必也是個“矛婦”吧。“十四比二,烏鴉,八條狗對一匹狼,”她高叫,“要打要跑,你們都輸定了。”

“給他們瞧。”叮當衫下令。

女人從血跡斑斑的口袋裏掏出戰利品。伊班的禿頭圓得像顆蛋,所以她拎著耳朵搖晃。“他很勇敢。”她說。

“但還是沒了命,”叮當衫,“你們也一樣。”他亮出戰斧,在頭頂炫耀揮舞。那是上好的鋼鐵,兩面閃著寒光——伊班一向愛護兵器。其他野人圍上前,聚到叮當衫身邊,高聲辱罵。有幾個把奚落對象選準瓊恩。“小子,你的狼?”一個提著石連枷的瘦弱少年叫道,“太陽落坡前他就成我的鬥篷啦。”另一邊,一位矛婦掀開粗糙的皮衣,把肥大的白乳房露給瓊恩看。“乖兒子,想媽媽了?來,過來,喝一口,寶寶乖。”狗們也不甘示弱,大聲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