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4/6頁)

“我不去。”艾莉亞說。他不會叫我去的,對嗎?若真讓我去,我就離開他,騎馬跑得遠遠的。

桑鐸看到她臉上的恐懼,哈哈大笑:“開個玩笑,小狼女,開個該死的玩笑。給我找根棍子,這麽長,不要太大。還有,把泥巴清幹凈。我討厭泥巴的味道。”

他不喜歡她最先拿來的兩根棍子,等找到合適的,火焰已熏黑了狗頭盔的尖嘴,直到眼眶,裏面的紅酒瘋狂沸騰。“從我的鋪蓋卷裏取杯子,裝滿半杯,”他告訴她,“小心,若是把那該死的東西灑了,我就真的讓你回去弄些來。端好,倒在我的傷口上,行嗎?”艾莉亞點點頭。“那還等什麽?”他大吼一聲。

頭一次灌杯子,她指關節擦到鋼鐵,燙起水泡。艾莉亞不得不咬緊嘴唇,以免喊出聲。獵狗要木棍也是同樣目的,他將它緊咬在齒間。她先處理他大腿上的傷口,然後是脖子後較淺的割傷。沸酒往腿上潑去,桑鐸右手成拳,捶打地面。輪到脖子時,他咬得如此之緊,居然把木棍咬斷了,她只好去找了根新的。她可以看到他眼裏的恐懼。“轉頭。”她在他耳朵應該在的地方將紅酒沿鮮紅裸露的血肉澆下,縷縷棕色的血和紅色的酒流過下巴。這次盡管有棍子,他還是喊了出來,並因疼痛而昏厥。

於是艾莉亞獨自完成剩下的工作。她從頭盔底部撈出用那侍從的鬥篷割的布條,用於包紮傷口。處理耳朵時,不得不把他半個腦袋都包住,方能止血。暮色降臨三叉戟河。她放馬吃草,然後系好它們準備過夜。兩塊石頭中間有個地方,她盡可能舒服地躺下。火堆燒了一會兒,終於熄滅。艾莉亞透過頭頂的樹枝注視著月亮。

“魔山格雷果爵士,”她低聲說,“鄧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瑟曦太後。”把波利佛和記事本排除在外感覺很怪。還有喬佛裏。他死了她很高興,但希望能當場看著他死,或許親手殺他。波利佛說珊莎和小惡魔殺了他。這是真的嗎?畢竟小惡魔是蘭尼斯特家的人,而珊莎……真希望自己也能變成一頭狼,長出翅膀,然後飛走。

如果珊莎不見了,那除了她再沒別的史塔克家人。瓊恩遠在千裏之外的長城,但他姓雪諾,獵狗想把她賣給各種阿姨叔伯,他們也不是史塔克家的。他們不是狼。

桑鐸呻吟起來,她翻身看他。我把他的名字排除在外了,她意識到,為什麽呢?她回憶米凱,卻想不起對方的樣子,畢竟,彼此結交太短。他只跟我練劍而已。“獵狗,”她輕聲說,“valar morghulis。”也許到早晨他就死了……

結果當蒼白的曙光透過樹叢,叫醒她的仍是他的靴尖。她再度夢到自己是狼,追逐一匹沒人騎的馬跑上山岡,身後跟著族群裏的兄弟姐妹,就在殺戮時刻,他的腳將她喚醒。

獵狗仍很虛弱,每個動作都緩慢笨拙。他陷進馬鞍,渾身流汗,耳朵上的繃帶開始滲血,費盡全力才沒從陌客背上摔下。若魔山的人前來追趕,她懷疑他甚至舉不起劍,好在身後空蕩蕩的,唯有一只烏鴉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唯一的聲響則來自於河水。

沒到中午,桑鐸·克裏岡就開始暈眩,他叫停前進時,白晝還剩好幾個鐘頭。“休息。”他只說了這句。這回下馬時,他真的摔了下來,而且沒起身,只是虛弱地爬到一棵樹下,斜靠著樹幹。“七層地獄,”他咒罵,“七層地獄。”發現艾莉亞瞪著他,他說:“拿杯酒來,否則我剝了你的皮,小妹妹。”

她只給了水。他喝下一點,抱怨有泥土的味道,便吵吵鬧鬧地昏睡過去。她過去一摸,發現他皮膚滾燙。於是艾莉亞嗅嗅繃帶,學著魯溫學士從前處理她割傷或擦傷的樣子。他臉上血流得最多,但大腿上的傷口味道不對勁。

她不知鹽場鎮有多遠,也不知能否獨自找到它。我無須殺他,只需騎馬離開,任其自生自滅。他多半會死於高燒,躺在這棵樹下,再也起不來。不,也許我該親自動手。客棧裏那個侍從,只不過抓我的手臂,便被我殺了,而獵狗畢竟害過米凱。米凱,還有許多人。我打賭他殺過上百個米凱。若非為贖金,他或許連我也殺。

她拔出閃閃發光的縫衣針,波利佛將它磨得很利。艾莉牙不假思索地以水舞者的姿態旋向一側,枯葉在腳下吱嘎作響。迅如蛇,她心想,柔如絲。

他眼睛猛然睜開。“記得心臟所在的位置嗎?”他用沙啞的聲音低聲問。

她頓時杵在原地,不動如石。“我……我只是……”

“別撒謊,”他吼道,“我最恨騙子,更恨膽小的騙子。來吧,動手吧。”見艾莉亞沒反應,他續道,“我殺了你的屠夫小弟。我騎馬將他劈成兩截,之後哈哈大笑。”他發出古怪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他在抽泣。“還有小小鳥,你漂亮的姐姐,我穿著白袍,站在那兒,看他們揍她。我逼她給我唱那首該死的歌,不是她自願的。我還想上她。我應該這麽做。我應該狠狠上她,再把她的心掏出來,將身體留給那該死的侏儒。”疼痛扭曲了他的臉。“你想讓我乞求嗎,狼女?動手吧!給我慈悲……為你的小米克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