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色龍(第5/6頁)

“除了您之外。”

“我的確不同,”荒冢屯的女主人坦承,“但其他人個個如此。老朽妓魘前來助陣的唯一目的是向佛雷家討要大瓊恩。而你以為霍伍德家的人忘了野種的上一段婚姻,忘了他們高貴的夫人是如何被餓死、如何被逼得啃手指的嗎?你覺得當他們聽到新娘的哭泣時會聯想起什麽?那可是他們高尚的奈德珍愛的小女兒啊。”

不,他心想,她不是艾德公爵的骨肉,她叫珍妮,只是總管之女。他相信達斯丁伯爵夫人對她的身份也有懷疑,即便如此……

“艾莉亞夫人的哭泣帶給我們的傷害比史坦尼斯大人手下所有的軍隊加起來還多。若那野種真想當臨冬城之主,他必須學會哄老婆開心。”

“夫人,”席恩打斷道,“我們到了。”

“下面還有台階。”達斯丁伯爵夫人注意到。

“那是更低的樓層,年代也更久遠,據說最低下一層已經半塌。我從未下去過。”他推開門,帶領這隊人進入長長的拱形地道,左右顯現出兩兩成對的堅固花崗巖柱,一直延伸到無盡的黑暗中。

達斯丁伯爵夫人的士官舉起燈籠,周圍影影綽綽。這是無盡黑暗中的一點光明。席恩向來覺得墓窖令他不自在,此刻他能感覺到石頭國王用石頭眼睛打量著他,石頭手指則握緊了生銹鐵劍的劍柄。他們都不喜歡鐵種。他感到一陣熟悉的恐懼。

“好多人啊,”達斯丁伯爵夫人道,“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

“以前知道……很久以前。”席恩指點,“這邊都是北境之王。最後一位是托倫。”

“降服王。”

“是的,夫人。在他之後只有公爵。”

“直到少狼主為止。奈德·史塔克的墳墓在哪兒?”

“在末尾。請跟我來,夫人。”

他們走在兩排石柱間,腳步聲於墓窖裏回蕩,死人和石頭冰原狼的眼睛似乎追隨著他們。那些面孔喚醒了模糊的記憶,那些名字不由自主地浮現,他似乎聽見魯溫師傅的鬼魂在輕聲細語:這位是統治北境長達百年之久的雪胡王艾德利克,這位是乘船橫渡落日之海的造船者布蘭登,這位是餓狼席恩·史塔克。他與我同名。這位是伯隆·史塔克公爵,他與凱巖城聯手對抗派克島的達袞·葛雷喬伊,當時七大王國實際上由外號“血鴉”的王族私生子統治,那人同時還是位巫師。

“那個國王膝上沒有鐵劍。”達斯丁伯爵夫人發現。

她說得沒錯。席恩不記得那是哪位國王,但本該放在他膝上的寶劍已不見蹤影。膝上鐵銹斑斑,顯示出不久之前是有劍的。這個場面讓他更為不安了,因為他總聽說劍是用來確保這些含恨的復仇怨靈被封印在陵墓裏,不致到陽間肆虐,如果沒有了劍……

臨冬城裏處處鬼魂,而我正是其中之一。

他們繼續前進,芭芭蕾·達斯丁的表情隨著步步前行變得越發僵硬。她和我一樣不喜歡這裏。席恩聽見自己問道:“夫人,您為何如此仇恨史塔克家?”

她盯著他。“和你愛他們的理由一樣。”

席恩差點絆個跟頭,“愛他們?我從未……我奪取了他們的家堡,夫人。我還……還處決了布蘭與瑞肯,把他們的頭插在槍上,我……”

“……隨羅柏·史塔克一起南征,在囈語森林和奔流城下與他並肩作戰,並帶著他的親筆信返回鐵群島去跟你父親交涉。少狼主的大軍中有荒冢屯的人馬,我盡了最大可能少給他支持,但我或多或少必須派遣部隊,以免招惹臨冬城的怒火。這些人就是我的耳目,我的消息十分靈通。我知道你是誰,知道你是什麽德行。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何熱愛史塔克家?”

“我……”席恩用一只戴手套的手扶住花崗石柱,“……我曾渴望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但你的願望沒能實現。大人,我們的共通點比你以為的要多得多。走吧。”

前方不遠處,三座石棺並肩排列。他們就在這裏停下。“瑞卡德公爵。”達斯丁伯爵夫人看著中間那個形體,若有所思地說。這座雕像高高在上,有張嚴峻的長臉,臉上蓄了胡子。他像其他雕像一樣有石眼睛,只是目光特別悲傷。“他的劍也沒了。”

確實如此。“看來有人下墓窖偷劍。布蘭登的劍也被偷走。”

“布蘭登會恨死那小偷的。”她摘下手套,去碰石像的膝蓋,蒼白的肌膚與暗淡的石頭接觸。“他最愛他的劍,經常打磨。‘等我把它磨鋒利,說不定哪天可以為女人的下身剃毛喲,’他老這麽講,而且他喜歡使劍。‘染血的劍才是美麗的劍。’他有一回跟我說。”

“您認識他。”席恩道。

燭光映照在她眼中,好似兩團火。“布蘭登是荒冢屯達斯丁老伯爵的養子——我後來嫁給了老伯爵的兒子——但他把時間都花在去溪流地騎馬上。他太熱衷騎馬了,他的小妹也有樣學樣。那兩位簡直是對半人馬。我父親大人很樂意招待臨冬城的繼承人,為著萊斯威爾家族將來的權勢,他願把我的貞操獻給任何一位路過的史塔克。其實他根本不用急,布蘭登想要什麽自己會取,決不客氣。我現今是個老婦人,多年寡居讓我的激情隨之而去,但我依然記得他奪去我貞潔那天晚上,我的血流在他的命根子上。我相信布蘭登也很欣賞那一幕。染血的劍才是美麗的劍,是啊,那很痛,但也很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