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深淵

從武則天的時代開始,海藏珠和佛島就一直是海上居民所津津樂道的兩個話題。

佛島虛無縹緲,大家只聞其名,不見其形。相比之下,海藏珠的傳說卻真實可信多了。

這種珠子是何時開始出現的,又與佛島有什麽關系,沒人知道。但它的神奇功效,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海上不時出現各種能人異士,擁有難以描述的奇異能力,全都是拜海藏珠所賜。

正因為如此,這種珠子成為深海之中最珍貴的寶物之一。世人趨之若鶩,他們願意出巨大的代價獲得一枚——哪怕未來的命運注定要被珠子吞噬。

百地七裏、陰陽師舌夫、貪狼以及其他一些海上的人,他們每個人得到海藏珠的途徑,都不一樣。但很少有人知道,這些珠子的源頭,到底在哪裏、又是如何產生的。很多人認為,海藏珠就是一種緣法,只有命中注定的人,才有機會得到它。

如今聽銅雀的意思,這個阿阇梨之墓裏,居然能找到海藏珠?船上的幾個人都不由錯愕。

“阿阇梨”乃是梵語,漢文意是“高僧大德”。阿阇梨之墓,即是高僧之墓。銅雀告訴建文和七裏,那裏是南洋中唯一一個可以獲得海藏珠的地方。

更多的細節,銅雀卻笑而不語。

建文陷入了巨大的矛盾。擁有海藏珠,固然會獲得強大的力量,但同樣也要接受詛咒,遲早有一天會被珠子裏的東西吞噬。為了復仇,七裏可以毫不猶豫地接受這個代價,那麽他能接受嗎?

銅雀並沒於逼迫,很大度地表示:如果他不能接受海藏珠的代價,也無妨,銅雀可以把他送到一處類似泉州港的富庶地方,隱居一生——不過復仇就別想了。

整整一天,建文靠著船舷,怔怔地看著玉璽在青龍船的船舵上,不知該如何是好。在玉璽的反光中,他想起了寶船上那血腥的一幕,父皇憤怒的叫喊、叔父和鄭提督那得意而扭曲的面孔、自己瞬間從太子變為逃犯的委屈,這些情緒始終縈繞在心間,讓他痛苦不堪,成為揮之不去的陰影。

“七裏說得對。說到底,會選擇和它融合的人,都是些走投無路的人呐。”

經過一夜不眠不休的心理鬥爭後,建文瞪著充滿血絲的眼睛,找到銅雀,咬緊牙關道:“我接受。我想要復仇,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銅雀早就猜到了這個結局,他拍了拍建文的肩膀:“放心好了,海藏珠與佛島之間,關系千絲萬縷。登上佛島,說不定就能找到解除詛咒的辦法。”

建文疲憊地笑了笑,覺得他只是在安慰:“那就請你盡快指路,讓我們快點去找海藏珠吧。我怕我會後悔。”

青龍船在海上航行了足足七天,建文在銅雀的指點下不斷變換航向。到後來他已經完全不知行駛到哪裏了,只是機械地聽從銅雀指示。這七天,他們始終沒有看到一塊陸地,連一個島嶼都沒有。放眼望去,只有海水、海水和偶爾躍出水面的飛魚。

銅雀每天站在船頭,要麽是用不為人知的秘術測定方位,要麽望著天上的雲彩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麽。作為騎鯨商團中的一員,他有時候像是最市儈的商人,有時候卻像是一個神秘的大師。

幸運的是,這一路上天氣都還不錯,偶爾會下點雨,大部分時間都風平浪靜。整條船上最開心的,莫過於騰格斯。他極怕暈船,青龍船又不是那種穩定見長的船體,能夠趕上這麽平靜的氣候,真是長生天保佑。

不暈船的時候,騰格斯就和哈羅德混在一起。哈羅德是個趙括式的家夥,雖然自己不懂航海,但精通機械運轉,說起船舶操控之術一套一套的,讓騰格斯佩服得五體投地。騰格斯拍著胸脯允諾,一旦重建科爾沁水師,保證聘請哈羅德當總教頭。哈羅德不知道科爾沁在哪,一聽說要聘請自己當總教頭,喜不自勝,覺得自己來到東方這麽久,終於看到了輝煌的前景。

沒了騰格斯在旁邊騷擾,建文樂得清靜。不過他也有自己的煩心事——這幾天他一直躲著百地七裏,生怕她再提“酬謝”那茬兒。他自幼受禮法教育,哪會想到這位姑娘如此大膽,不由得慌了神。

其實大明在對皇子的教育裏,專門有教授男女之事。建文十四歲那年,已經在紫禁城中參拜過了歡喜佛,隱居泉州的兩年,周圍燈紅酒綠,他也沒少見識。但建文始終覺得,這事兒挺神聖的,不應該如此輕率,更不能因為“酬謝”這種理由而去行事。

可惜青龍船就那麽大,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再躲能躲到哪裏去。兩人每次遇見,建文都漲紅臉,尷尬地一低頭跑掉。另外一位當事人七裏倒是態度很坦然,她從來沒有對建文懷有特別的情愫,只是單純不想欠那個軟弱的家夥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