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重傷(第4/9頁)

七裏抱著肩膀靠在船艙外壁角落站著想她的心事。她望著天上快速後退的浮雲,想到藏在深山裏的百地忍者之鄉,想到小時候與村裏其他孩子一起跟著父親學習投擲苦無,想到傍晚星散各處的草房做飯冒起的裊裊炊煙,那時母親總會在門口叫父親的名字和自己的小名,呼喚他們回家吃飯。

突然,各家各戶煙囪冒出的炊煙,變成屋頂燃燒的濃煙。身穿黑色鎧甲的武士,騎著掛有華麗紅色馬飾的戰馬,揮刀將抵抗的男人砍倒。步兵們用鐵炮對著毫無抵抗力的女人和孩子齊射,將他們射殺在燃燒的房子裏。父親連連斬殺好幾名武士,搶過馬匹,揮舞被血浸透的大刀,朝著風林火山大旗豎立之處吼叫著殺去。身穿獅子兜紫威金大鎧、戴著鬼面當的幕府將軍被蘆屋舌夫和眾多天狗眾簇擁著站在旗下,冷漠地欣賞著燃燒與死亡的盛景,橘紅色火光照亮了他們臉上戴著的面具。父親突破好幾層敵軍圍困,終於殺到將軍面前,被幾名天狗眾戳翻戰馬,亂刀砍死。

七裏渾身一冷,從噩夢中醒來。自從百地忍者之鄉被屠殺後,她經常睜著眼做同樣的噩夢。她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麽的,銅雀進建文休息的房間許久都沒出來。那個小老頭的眼睛裏總是閃耀著狡黠的光,她放心不下,於是摸到建文的船艙外偷聽。

青龍號甲板上下有足夠的房間,七裏嫌甲板下的房間太潮濕,把建文安排在了甲板上的房間,這裏通風好更利於養傷。

她靠近舷窗朝裏面看去,只見建文半靠在床上,身子下面墊著兩個枕頭,身上還蓋著棉被。他受傷的地方敷了藥,裹著紗布,看起來精神尚好,只是不能自由下床,想出艙要靠騰格斯抱著。銅雀面對舷窗坐著,在床邊放了套茶具,正笑容可掬地給建文沏茶。

銅雀是商人,擅長將一切當作工具來利用,包括自己的感情。他對建文的笑是溫和且帶著幾分敬意的,只是這笑容有幾分真心實意,實在值得懷疑。他端起青瓷六面方的小茶壺,在兩只雨過天青色的汝窯杯裏沏上茶,茶香四溢,連在窗外的七裏都能聞見。

只見他端起其中一杯,恭恭敬敬端給半靠在床上的建文,建文略一頷首表示感謝,接過杯子抿了一口。銅雀也端起杯子卻沒喝,他在用眼睛觀察建文喝茶的樣子。

等建文喝放下茶杯,他也將茶杯放下,然後笑眯眯地問道:“太子身體可有好些?”

“嗯,”建文點點頭說:“休息一晚上,疼痛雖說還很厲害,畢竟沒昨天厲害了。”

“好好,年輕人身子骨就是好,太子千金貴體要好好保重,何況咱們還有大事要辦,千萬出不得岔子。”銅雀略一沉吟,建文知道他探病是假,必然有話要說,便幹脆敞開了講話:“銅雀老,看門見山地說吧,您想問什麽?”

“呵呵呵!”銅雀又笑起來,眼角皺紋層層疊累,看起來異常和藹:“太子明察秋毫,小老兒正是想來問問。太子你是大明在四海通緝之身,又招惹上東海最難纏的日本幕府海軍,當然,太子舍身化解和貪狼的恩怨,小老兒甚是佩服。只是以後該如何,太子可有想過?”

“先去阿夏號見七殺,就算不能治好傷,那地方既然是四海財貨人物匯聚之地,想必可以打聽得一二點關於佛島的消息。然後自然是下南洋尋找佛島,金帛財富閣下騎鯨商團可自取之,我欲得的事可以為父報仇的力量。”建文慣於察言觀色,銅雀前言一出,他就明白這老頭必定是有所動搖,只要自己言語略一遲疑,不定這老頭子能幹出什麽事。

“那若是沒有打聽到呢?太子莫非要乘著這艘青龍號在四海遊蕩,老死大洋之上?”

“斷無此理,”建文雙目直視著銅雀的雙眼說道:“這艘船上雖說只有區區幾人,但都是天下奇能異士,並無庸碌之輩。何況,我們自有海沉木,閣下之前也說過,此物一出總要攪動天下大亂。過去數百年間,海沉木每次現世不過一塊,此次卻有兩塊現世,說它不是天命昭顯,恐怕銅雀老都不會相信吧?”

“天命”兩字一出,建文看到銅雀仿佛是被雷電劈中,又仿佛分開頂陽骨澆下冰雪水,眯縫著的小眼睛略微睜大了一點點。銅雀最信天命,在他看來,無論在商場還是人生都像在玩雙六,骰子扔出的是一還是六,都要賭天命。天命若在,你就算滿手爛牌,照樣步步為營,反之亦然。他敢於投資建文,正是由於他相信是天命讓他得到了建文這尊奇貨。

“嗯,只是天道無常,正因為有兩塊海沉木現世,小老兒才擔心天意究竟是要讓我們先找到佛島,還是讓幕府將軍先找到佛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