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破綻

“安答,是不是你?”

騰格斯又在巷子口外喊了一聲,沈緹騎顯得很緊張,用眼睛盯著判官郎君,似乎在問“要不要滅口”。

建文的心幾乎要停跳,他想起方才判官郎君殺死錦衣衛的利落身手,以及沈緹騎用甲蟲將屍體消弭的恐怖景象。如果他們真的對騰格斯下手該怎麽辦?轉輪銃不在手邊,自己根本無法和他們對抗,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騰格斯被殺?

直到七裏輕輕叫了聲,他才發現自己方才一直緊握著七裏的手,指甲深深掐進對方的肉裏,建文趕緊松開手。

雨制造出“滴滴答答”持續不斷的噪音,判官郎君擺擺手示意沈緹騎不要出聲,自己朝著巷口走去。

“是我。”

沒多久,巷子口傳來判官郎君的聲音。

“你是那個……什麽來著?”騰格斯最不擅長記別人的名字和外號,看樣子他把判官郎君的諢名完全忘了。

“判官郎君,”這聲音是哈羅德的,“先前承蒙閣下許咱們遊歷各處,不勝感激。方才回去簽廳,聞說閣下帶著咱等的同伴赴宴,不知現在人在何處?”

“哦,你說銅雀老先生他們?外面雨大,想必是回去館舍休息了。”

“館舍?你帶俺們去吧。”騰格斯說話一點兒不客氣。

“也罷,我帶你們去吧。”

判官郎君說完,巷子外響起三個人的腳步聲,看樣子判官郎君是真的帶著騰格斯和哈羅德去館舍了。建文知道這兩人應該沒危險了,心裏暗自松了口氣。

沈緹騎和那名錦衣衛一聲不響地在原地站著,直到判官郎君三人的腳步聲消失了許久,他們依舊像雕像那樣舉著油紙傘站著,雨水化成許多道水流,順著傘廓的一邊“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又過了一會兒,跟班的小錦衣衛大概是耐不住了,問沈緹騎道:“大哥,看樣子走遠了,咱們是不是也回去?”

“回,當然回,難道還留在這裏過夜?”沈緹騎的聲音相當不爽,看樣子方才發生的事把他嚇得不輕,“判官郎君這人脾氣真是陰陽難測,說殺人就殺人。雖說我跟他關系不錯,每次他托我幫忙辦事,我也沒含糊過,誰知道他啥時候不高興。”

說到這裏,那名小錦衣衛想起方才判官郎君眼裏的殺氣,要不是沈緹騎幫忙說話,自己這條小命今天是交代了。想到這裏,他一害怕,手裏的傘掉到地上,被風吹著滾出十幾步,滾到建文腳邊。

“傻小子,跟著大哥不會有事,誰讓你爹把你交給我帶呢?”

看出小錦衣衛嚇得直哆嗦,沈緹騎笑出聲來,他走出十幾步去幫小錦衣衛撿雨傘。他的手碰到雨傘的瞬間,突然發出“咦”的一聲,身體也僵住了,雙眼直勾勾望著被土隱之術蓋著的建文。建文屏住呼吸,不知自己是不是被發現了,七裏的指節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銅雀也抓起胯下那只銅雀,隨時準備一家夥砸出去。

“怎麽啦,大哥?”小錦衣衛見沈緹騎走到黑暗的墻角突然不動了,便在後面叫他。

“沒事,閃了一下腰。”

沈緹騎結束短暫的靜止,拿起雨傘走向小錦衣衛,將雨傘塞進他手裏,“回去吧,我還得想想怎麽把王總旗失蹤的事向上面報告呢。”

“實話實說不得了?”

“傻小子,做人做事千萬別太絕了。判官郎君平日裏沒少給咱爺們兒銀子,王總旗反正死了,死人以後不會幫上咱們什麽。幫忙搪塞過去,判官郎君以後這就算欠咱們條人命了。”

兩名錦衣衛的聲音漸漸遠去,看樣子他們也回去了。

黑暗墻角裏的那堆碎磚忽然站了起來,圖案色彩褪去,變成一塊黑色的大布。七裏抓住布角一抖收了起來,建文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方才發生的事真是如夢似幻,他寧可視作那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我們也回館舍吧,這回是得好好洗個熱水澡了。”銅雀抖抖衣袖,他的衣服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

剛剛親眼目睹一場叛亂與謀殺的大陰謀,讓建文感到無比恐懼,他又回憶起父皇被殺的那一幕。

建文與破軍尚只有一面之緣,不知為什麽,他喜歡這人。就像小時候喜歡鄭提督,他身上有鄭提督那種討人喜歡的味道,卻又沒有鄭提督身上官員的拘謹和誠惶誠恐。破軍爽朗、親切,從骨子裏透出一股讓人樂於尊敬的威嚴,又有股骨頭裏散發出的凜然正氣,讓人在他身邊就會感到莫名的安心。

建文內心產生沖動,他想馬上去找破軍,將他方才看到的一切半點不差地告訴他……他欲言又止,突然手腕劇痛。他一甩手,才發覺是七裏把剛才那下重重掐還過來。

“都什麽時候了……”建文痛得正要叫出來,七裏壓低聲音發出提醒:“強敵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