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重逢(第2/4頁)

“藩鎮?”破軍呵呵呵地笑起來,笑聲中滿是不屑的意味,“我當初做的是祖皇爺的官,祖皇爺駕崩,我這官也就做到頭了。只不過,我念著祖皇爺的諸般好處,自願替他家戍守南洋而已,又不曾拿得朝廷一文錢的好處。他燕王倒是個藩鎮,吃朝廷,喝朝廷,臨事反咬一口,自己倒做了皇帝。我不認他做什麽皇帝,我只認他是北境燕王,這南洋我也是靖王,大家平起平坐都是王,誰又該聽誰的?”

破軍對當今皇帝出言不遜,若是換個人只怕早就要抽出刀來,當著手下士兵和他大戰三百回合表表對皇上的忠心。鄭提督倒是不嗔不怒,繼續說道:“王賢弟聽我講。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大明在今……燕王,在燕王治下國力日趨強大。此次派遣愚兄率領水師南下遠征,正是為了蕩平南洋,為大明樹萬世威光。其實,燕王要的只是個面子,也並非一定要奪你的蓬萊,只要王賢弟你稍稍低頭稱個臣,加上愚兄的面子,便封你個真靖王,世代永鎮南洋也非難事……”

“你的面子?”破軍看也不看鄭提督,說道,“三朝元老,自然是有面子。”

鄭提督歷經祖皇爺、先帝和燕王三朝,前後支持後兩任皇帝登基,破軍說他是三朝元老,自然有諷刺之意。

鄭提督長長嘆了口氣,似乎是想要吐出這十幾年來自己在官場委曲求全、戰戰兢兢的怨氣。

他沒有再說下去,他知道自己這位賢弟的脾氣倔強得很。既然連燕王是當今皇帝都不肯認,要他低頭自然更是難上加難。沉默了好一陣,鄭提督這才再次開口道:“你是不肯臣服大明了?”

“我閑散慣了,過不得有人管著的日子。”

“好吧,此事就算了。我回去和燕王再商議下,看看還有什麽別的辦法沒有。”鄭提督直起身子,向著對峙的兩軍側旁,站在錦衣衛的海船上朝著這邊觀望的建文看了一眼,說道:“把那孩子交給愚兄帶回去如何?我就說是賢弟你交給愚兄的,燕王也算得了面子,征討蓬萊的事也就囫圇過去了。”

“不給。”破軍雙臂抱肩,弓著腰,對鄭提督的提議矢口否定。

“好吧。”鄭提督點點頭,雙手放在膝蓋上,望著前方,“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出海嗎?”

“你是說掃平倭寇那次?”

“正是,你我只帶了士兵百人,倭寇數倍於我。本來我想夜襲,你倒好,不聽將令,提著刀殺出去。還好我帶兵趕上,苦戰了三個時辰才獲勝。”

“瞎說,”破軍的嘴角揚起略帶得意的笑意,“你公子哥兒,剿個倭寇也要穿戴金盔金甲,大日頭下八百裏外都能看到,我是怕你變成眾矢之的才沖出去的。後來要不是我手刃敵酋,你哪裏還有今天?分明是我救你,如今倒說是你救我了。”

“哼,分明是你莽撞在先,如何現在又說是我招搖?”鄭提督哼了聲,抗辯道,“做大將的若是都和你一般,連衣甲都肯不穿,上陣只穿布衣,如何在軍士們面前立威?”

破軍見爭執不下,就轉身朝著幾十尺外彈壓躍躍欲試的士兵們的王參將喊道:“老王,你年歲大,來做個見證。當年我們二人第一次出戰剿倭,究竟是你們鄭提督穿著招搖招來的倭寇,還是我莽撞爭功打草驚蛇?”

鄭提督見破軍居然要找王參軍說話,也不回過身來,對王參將喊道:“你好生回憶,莫要亂說。”

原來,當初鄭提督和破軍初次上陣時,王參將已是跟著二人的小隊官,後來被鄭提督一路提拔,這才做到參將之職。他正在呵斥那些看熱鬧的士兵,不料破軍和鄭提督突然發問,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張口結舌尷尬異常,蜜蠟串在手裏被他揉搓了好幾圈,才陪著笑答道:“當初鄭公盔甲鮮明、軍心鼓舞,王公也是神勇異常、手刃敵酋,兩位都是極好的。”

破軍見王參將回得圓滑,嘴裏“切”了一聲,回身不再看他。鄭提督知道王參將老奸巨猾,誰也不肯得罪,笑了笑也不再為難他,回過神問破軍,“聽說你島上收養了幾萬只貓,萬一你不在了,這些貓如何處置,要不要我幫忙?”

“如何處置?這個無須你勞煩,我自有安排。”

兩個人在寶船上聊天的工夫,海面上已經只能看到半個暗紅色的太陽,晚霞逐漸暗淡,似乎在催促海面上緊張對峙的人們道別。一陣帶著水氣和鹹味的冷風掠過甲板,破軍裸露在外的脖子顯然感受到了這股風,他下意識地拉緊了大氅的領口,嗓子發癢,難以克制地咳嗽起來。

“早告訴你少抽點兒那東西,對你身子不好。”

說罷,鄭提督站起來,光著腳站在冰冷的甲板上,對王參將說:“我的酒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