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鵺(第2/10頁)

我絕望了,血液一下往大腦湧過去,頭痛欲裂,我聽見自己用全身的力氣高喝道:“為什麽你們不相信我,她真的是妖怪!!!”

我是被漂亮的空姐叫醒的,她給我送飛機餐,還問我要喝什麽飲料,盡管東航的飛機餐一向難吃到讓人懷疑廚師是不是來自黑暗料理界的地步,但我還是很感謝她中止了我的噩夢,我熱情洋溢地跟空姐說:“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謝謝,來個五杯。”

我在空姐和其他乘客異樣的目光中喝下了所有的咖啡,頓時覺得精神好了很多,盡管代價是後來的一個小時裏我連去了三次廁所。

下了飛機,我打電話給林志生,問他,她是不是在西安。

他只給了我四個字:“自求多福。”

我口裏說的“她”是一只妖怪,學名是白鵺,姓名是白婷婷,是我這輩子見過的第一只妖怪,也是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一只妖怪。

雖然我出生在天師家族,但小時候根本不知道有妖怪的存在,族規要求所有父母在孩子成年禮之後才加以告知。後來幾年天師的血脈稀薄,人數越來越少,也有從小就教習的例子,都是視情況而定的。而我父母選擇了對我隱瞞與妖怪有關的一切事情,所以我就是對妖怪一無所知的普通小孩。還因為父母總是行色匆匆早出晚歸又說不清楚自己的職業,一度以為他們從事的是違法犯罪的工作而憂心忡忡,那時候我特地收拾了一個小包袱放在床頭,把喜歡的玩具塞在裏面,就是預備著隨時跟他們跑路。

跑路的這一天終於在我要升三年級的那個暑假到來了,父母找我談心,告訴我因為工作的原因,我們要搬到一個新的城市去住,那裏是有名的大都會,五光十色,車水馬龍。而我也必須要轉學去那邊的學校了,讓我和相處了兩年的同學們分開,爸爸說他覺得很遺憾。

我在心裏認定他們絕對是東窗事發,要卷款逃跑,於是很懂事地點點頭,說不要緊的,你們不要擔心我,自己注意安全才比較重要。

當晚我還寫了封特別誠懇滿是拼音的信給我最好的玩伴,告訴她我因為許多不能說的家庭原因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情況不好,連夜逃跑,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說不定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讓她不要忘記我,我不在的日子裏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要和我討厭的那個XXX做朋友,寫完我還灑了幾滴眼淚在上面,頓時覺得自己愁腸百結。

真不知道我那已經記不清名字的玩伴,要是多年後偶爾在箱底翻到這封信,重新閱讀的時候究竟會是個什麽心情。

綜合以上那麽多的因素,對妖怪一無所知而且始終在為家庭和自身未來杞人憂天的我,在轉校的第一天,就迎來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戰。

……教室裏有只大白鳥。

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但無論揉多少次眼睛,面前的景象都沒有改變。

那是一個女生,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屏住了呼吸。她梳著幾乎齊腰的雙馬尾,滑溜溜的長發順著兩旁的肩胛流瀉下來,長相比電視裏的小童星還好看,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微微凹陷的酒窩。

但是她身上,還有一個如同幻象一樣半透明的輪廓,那是一只巨大的幾乎要撐破天花板的白鳥,額頭上綴滿了五色的花瓣,雙足是金色的,鱗片熠熠生輝,還有如同花瓣一樣打開的白色翅膀,翅膀間不斷落下閃著奇妙光澤的粉末。

盡管美輪美奐,還是把我嚇得夠嗆,自我介紹沒有說完,我就“啊啊啊啊——”一路慘叫著從教室裏逃了出去,老師在後面追我,不停地喊:“壹七七你怎麽啦不要跑啊……”

……怎麽能不跑啊!教室裏有妖怪啊!你們都看不見嗎?

我冷靜下來之後,很認真地和老師說了這件事,還特別叮囑讓她小心地疏散其他同學,不要打草驚蛇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那位戴著發箍臉龐幹凈的女老師面露難色,現在想想,她那時的心情必定是萬匹馬兒過黃河,噼裏啪啦的。面對無論如何都不肯回教室的我,她撥打了我父母的電話。

我父母那時候去了外地,要好久才回來,當然聯系不上。

老師知道我經常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非常訝異,後來我還聽到她和其他老師說我父母相當不負責任。我覺得她不理解我們家的情況,又覺得讓她理解我們家的情況也不妙,因為我父母從事的很可能是那種不能說的職業,全家很可能會因此鋃鐺入獄……

自覺懂事的我高高地昂著頭,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什麽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