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鵺(第4/10頁)

最後這件事還是驚動了我的父母,他們被喊到了老師辦公室,我撲進我媽的懷裏,哭著說教室裏有妖怪,但沒有人相信我,我從霧蒙蒙的視線範圍裏,看到兩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也就是這一天的夜裏,父母與我促膝長談,終於對我坦白了關於天師一族的一切。

原來世上真的有妖怪,而我之所以能看到妖怪,是因為繼承了天師九姓之一中“壹”姓的法器——“眼”。

他們還說:“七七,別人看不到妖怪,也不知道妖怪的存在,你要懂得韜光養晦,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他們覺得白婷婷既然裝成人類去上學,那性子斷然是好的,妖怪既然有了善意,就不危險了,只要不去招惹,就不會攻擊人類。

可我並不這麽認為,我覺得白婷婷一定有什麽目的。

我在學校的日子變得異常難熬,因為被視作瘋子,我時常會被欺負。男生往我頭上倒垃圾,女生則把我鎖在廁所,我的書包、課本和文具時常會出現在垃圾桶裏,桌面上經常塗滿侮辱性的話。

我是倔脾氣,咬著牙忍下去,不告狀,不求助,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正確的那一個。每次我覺得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我都會望著白婷婷。

她好幾次像是想要和我說話,我都迅速地跑開了。

那時候,我知道自己是真的在恨白婷婷。

因為我是認真地想要貫徹自己所認為的正義。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第二年開春,那是千禧年的前一年,也是妖怪浩劫之前的那一年,風平浪靜,誰都沒有料到後來會發生那樣慘烈的戰役。

一些國安部的高官會時常出現在我家中,而父母一律讓我稱他們叔叔或者伯伯。這個時候,父母總會叮囑我在房裏做作業,他們就鎖了門去樓上。有時候,我也會不小心聽到他們激動的聲音,大部分是“妖怪”“平衡”“兩界之門”之類的字眼。

有一次,當我知道其中一個伯伯是研究妖怪的大師時,我意識到我的機會來了。我拉著那個中年禿頂的伯伯,跟他說我們班上就有一個妖怪。

伯伯很驚奇:“學校裏也會有妖怪?”他還要我把白婷婷的樣子畫下來告訴他,我答應了。

我找了一節課在作業本上按照白婷婷的樣子大致地畫了一下特征,後來又把作業本交給了那個伯伯。

那時候,我的願望僅僅是這個研究妖怪的大師去我們學校證明白婷婷真的是妖怪,而我沒有撒謊,僅此而已。

但我還是太天真了。

幾周後,那位大師真的出現在了我們學校裏,但他的身後還有些其他的大人,他們把白婷婷從教室裏帶了出去。我叫了一聲伯伯,站起來跟了出去,我看見白婷婷一直在掙紮,而那些大人用一些我從未見過的東西把白婷婷捆了起來。

我茫然地看著伯伯,伯伯卻對我笑著說謝謝我提供的消息,還說我將來會是一個了不起的天師。

動彈不得的白婷婷忽然死死地盯著我,慘叫道:“為什麽?為什麽?壹七七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一直到很多年後,我都沒有辦法忘記她淒厲如斯的嘶吼。

那天我一直趴在課桌上,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直坐到夜幕低垂,才背著書包走出教室。

走到校門口,有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攔住了我,我頓時嚇得臉色發白。因為他也是一個妖怪,他的本體好像是一棵樹,在燈光下散發著幽幽的綠光。

他問了我一個問題:“小同學,你有沒有看見三年二班的白婷婷?”

我尖叫著落荒而逃。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白婷婷,也沒有見過那棵樹,他們就像是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老師解釋說白婷婷是轉學了,但只有我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是我害了她。

我也向那位研究所的伯伯打聽,還問他白婷婷什麽時候會被放出來,他卻總說我還小,這種事不能告訴我。

再後來,我聽說白婷婷是國內第一例學名為白鵺的妖怪,作為實驗活體,在研究所裏呆了足足五年。第六年,國內馴妖師的技術已然成型,她又被強制執行了鑒定手術,作為戰力送上了戰場。

而她的那份鑒定書是我寫的。

那時候我讀高中,因為壹姓全族只剩下我一個,而國內再沒有其他可以看見妖怪的本體的人,所以從前我稱呼叔叔的國安部高官找到了我,說是只要在那份鑒定書上寫一下妖怪本體的樣子就行了,不會影響我的學業和生活,國家還會每月給我一筆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