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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對我視而不見;我沒有重蹈復轍,只是默默地、自怨自艾地待在一旁。

當她來到西坡巖石上時,我正在觀看夕陽。她見了我平靜如故,找一個地方攤開毯子,然後朝這邊走來。這時,我只消擡一擡手,就可以觸及她的身體(但這一可能的舉動使我不寒而栗,仿佛她不是女人而是幽靈)。在她漠然的神態中透著某種難以名狀的玄奧。然而她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使漠然成為一種挑釁。

她從包中取出一本書來,開始埋頭閱讀。我借機想讓自己冷靜一下。但我又見她放下書本,擡起頭……“她或許會對我發難。”我想。結果卻不然。唯有沉寂在不斷蔓延,我明知道任其蔓延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但又缺乏打破它的勇氣和理由,只得默然不語。

她的同伴至今沒有下山來找我。也許她仍未向他們講起過我;也許他們懾於我熟悉地形而不敢貿然下手,因此派她來接近我,誘我去鉆美人計的圈套。我不會輕易中計。我嚴陣以待,準備對付任何陰謀。

我發現我有預防不測的本能,僅此而已。這種本能是近三四年來我東躲西藏的必然結果。

我幻想著那女人回到了我的身邊,和我挨得很緊。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它標志著某種可喜的變化,令我心旌搖蕩……也許這叫忘乎所以,無視自己大把的胡子、大把的年齡和不可告人的逃犯身份——警察對我窮追不舍,過去是這樣,今後仍將如此,恰似永恒的原罪,拂不去,驅不散。我不該自欺欺人,不該對她抱有幻想。

寫到這裏,有個奇怪的念頭在我腦海掠過,或許它才是真正的希望:向她賠禮道歉(盡管事實上我並未傷害她)。

此時此地,一個正人君子該怎樣彌補過錯?送鮮花!這無疑是個令人忍俊不禁的想法,雖然庸俗,但庸俗得謙恭,代表著一顆真誠的心。島上鮮花很多。我初上島時,遊泳池旁、博物館前都有鮮花。我想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巖灘四周變成一座小花園。也許美好的自然環境可以激發女人的情感,從而幫助我打破沉寂:直吐胸懷,不再拘謹。

這是我的最後一張王牌,充滿了詩意。盡管我不懂色彩,對插花和繪畫毫無研究……但我深信有志者事竟成。我要用自己卑微的雙手證明我有志於為她培育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