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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累出病來。天色尚早,我躺在樹下休息。下午六點前我無事可做:寫作需要激情,而眼下我心猿意馬,不知所終。我決定默默等待命運作出安排:女人的陪伴、一如既往的寂寞(不,不是一如既往,而是無以復加。她的出現使我生不如死的生活雪上加霜;一旦失去她,那麽我往後的日子將更加不堪設想)或可怕的監獄,三者必居其一。命運究竟如何?我沒有先見之明。

然而寫作或者閱讀日記也許有助於我思考問題——幫助我防患於未然,著眼於未來。

我是個與眾不同的工程師:工程的設想與結果、開始同結局竟毫無關系。這也許是因為工程是按步驟進行的,種花不易自不待說,且還得把它們排列成線;或者是因為我自覺不自覺地把鮮花和女人混為一談,鑄成大錯,才……

誠然,可以預見,精心設計的花圃將玲瓏整潔,生機盎然。

我尚未完工。

我想,一個坐著的、並攏的雙手擱在膝蓋上的女人並不比一個站立的女人高貴。然而要想獲得她的歡心,光憑鮮花怕是難以奏效的。

她側身坐著,頭戴紫羅蘭紗巾,兩眼凝視著西垂的太陽,膚色有些異常。這種古銅色皮膚我不曾有過,它既令我垂涎又使我肉麻。她身穿帶白鈕扣的藍色上衣,同大海的顏色相映成趣。太陽像島上的那些奇異的葵花,漸漸失去光輝。我披著綠色樹葉,側身跪在她的面前——我是何等的渺小(充其量是那女人的三分之一)!

我突然想起一句應時詩來,但覺得作為贈花時的獻辭太長。於是我作了修改,使之成為:

我用我的死陪伴著你。

成為永不安寧的死者的想法令我興奮。這快樂令我忘卻了禮儀;在這句話中似乎暗含責備。然而,我又轉回到這個盲目的念頭上來:偽裝成死人的沖動,在這女人身邊雖死猶生的文學誇張。

我或可將它變成:

我雖死猶生,我愛上了你。

我心動神搖。乘著詩興,我又想出一句——這句與花有關:

這是愛情的膽怯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