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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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同預料的那樣平淡無奇,但一切又都在朝著不利於我的方向發展。

我絕望了:在我開始設計這個花圃的時候,就已經像埃阿斯(或者另一位其名不詳的荷馬英雄)刀劈羊群那樣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在這種情況下我是那些可憐的羊羔。

今天那女人來得比往常早。她把包(那本書依然半露半藏)放在一塊巖石上,隨即找了個平坦的地方攤開毯子。她身著運動服,頭上圍著紫羅蘭紗巾,慢條斯理地望了一會兒大海,然後站起身去取書。她的行動如此自由自在,給人一種旁若無人的感覺。她來回兩次經過我的花圃,卻視若無睹。其實,我並不希望她看見它,恰恰相反,當她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便意識到自己已經弄巧成拙,鑄成大錯,恨不能馬上夷平這令人窘迫的蹩腳東西。但悔之已晚。

我的心逐漸平靜,也許這是我失去知覺的先兆。

她翻開書,把一只手擱在書上,然後繼續觀看夕陽,直至夜幕降臨。

我開始思考我的過錯,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自我安慰。她對我是不是公平?一個缺乏美感的花圃會使她產生什麽聯想,會給我帶來什麽後果?我屈服地想花圃不至於使我陷入絕境,因為我已幡然悔悟。萬能的上帝可以作證,我不是那種遇到小小的挫折就垂頭喪氣、一蹶不振的男人。然而我知道我是咎由自取。

我想說創造的危險在於,一個人很難同時地、協調地用幾種思路思考問題。而今事已至此,說這些又有什麽用?一切都已昭然若揭:那女人不可能同情我,與我作伴,更談不上長相廝守;我將重新回到以往的孤獨。莫名其妙的內心獨白也不可能填補我情感的黑洞。

盡管如此,當下午在湛藍靜謐的空氣和豐潤嬌美的女人中漸漸消逝的時候,我重又獲得了靈感。是夜,美妙的靈感把我帶回了翁布雷利埃裏帶我去過的加爾各答的一家盲人妓院。就是這個女人!漸漸地,妓院變成了佛羅倫薩的豪華宮殿。這實在太浪漫了!我被這勾魂攝魄的場面弄得飄飄然起來,心裏充滿了詩情畫意和不可名狀的喜悅。

面對沉魚落雁之美的女人,我自卑地醒來,臉上掛滿了淚花。我不會忘記:她對這個可怕的花圃很反感,同時又不想傷害我這自尊心,出於仁慈而裝作對它視而不見。

令人惱怒的唱機在不厭其煩地演奏《巴倫西亞》和《獻給二位茶一杯》,直至太陽從東方升起。

  1. ✑埃阿斯,荷馬史詩中的英雄人物,由於奧德修斯以卑鄙手段贏過他獲得阿基琉斯的武器,而怒其不公,抱恨自盡。在後來的古希臘詩歌及索福克勒斯的悲劇中,埃阿斯自殺前怒而發瘋,刀劈羊群。結果破壞了希臘戰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