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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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哭泣和自殺是我的最大嗜好,然而我不能忘記這一刻骨銘心的初衷。

請允許我對某些模糊不清的地方作一些必要的修改和補充,以期縮小敘述與事實之間的差距。

潮汐:我讀過貝利多(貝爾納德·福雷斯特·德·貝利多)的小冊子。此書的開頭部分是對潮汐的宏觀概述。我承認對於這個小島上的潮汐現象,他概括得比我準確。請記住,我從未對潮汐做過深入研究(也許在中學教科書裏讀過,但早已還給了老師),假使說我在開始幾天的日記裏作過描述,那也只是出自無足輕重的個人觀察。以前我住在山上,潮汐並未對我構成威脅。即便我有興趣對潮汐作悉心觀察研究,也沒有那個時間和精力(須知當時我處境危難)。

按照貝利多的說法,每月有兩次大潮,一次在滿月,另一次在新月;以及兩次小潮,分別處在滿月和新月之間。

也許這兩次小潮前後(受暴風雨的影響)有過較高的潮位,所以我誤認為每周有一次大潮。

潮汐的非規律性現象:根據貝利多的觀察,新月時,每天的潮汐都要比前一天晚五十分鐘,而到了殘月時,潮汐又都要比前一天提前五十分鐘。就這個小島而言,貝利多的這一說法有欠準確的地方。據我看,每天提前或延後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分鐘,即在十五至二十分鐘之間。

由於缺乏準確的計時器,我只能提供這些大概的數據。希望未來的學者對此作進一步的測定與研究,以便人類更好地了解賴以生存的環境。

這一個月有過多次大潮:兩次同新月、滿月有關,另外幾次怕是由於本地的氣候作祟。

形象的時隱時現:形象受機器控制,而機器的動力來自潮汐。

經過一段時間潮位偏低的間隙期(或長或短),潮水上漲,湧進山腳下的磨房,使得發電機持續運轉,播放機不斷釋放形象,直至潮汐退去,一切恢復平靜。

如果莫雷爾的報告是在那周的最後一天,那麽形象的出現應該是在第三天夜裏。

我第一次看見形象出現之前,有過很長的間隙期。這或許是因為太陽運動周期導致潮位偏低所造成的。

兩個太陽和兩個月亮:每天都是同一個太陽,但每天又都是一個新的太陽。我所見到的兩個太陽或月亮屬於重疊現象(與此相同,熱天感到寒冷、在肮臟的遊泳池裏遊泳、在荊棘叢生的地方跳舞,或者在暴風雨中嬉戲,都是重疊現象)。即便有一天海島下沉了,只要機器和放映機不遭損壞,這些形象、這個博物館以及整個海島還將繼續存在下去。

然而,我依然難以確定,近來天氣炎熱究竟是不是莫雷爾拍攝時的氣候和現在的季節氣候兩相重疊的緣故。

樹木及其他植物:莫雷爾拍攝的樹木已經幹枯;而那些季節植物(鮮花、野草)和他未及拍攝的大小樹木,卻春意盎然。

電燈開關、拉不動的窗簾及打不開的門窗:關於電燈開關、門窗插銷及鎖,我堅持以前的看法:假如拍攝時是關著(或開著)的,那麽播放時它們也該關著(或開著)。

窗簾的情況也相同。

關燈的人:那天晚上去福斯蒂妮對面房間關燈的人是莫雷爾。他走進房間,在床前站了一會兒。讀者不妨回憶一下,當時我昏昏沉沉,以為進來的人是福斯蒂妮。我悔恨自己有眼無珠,錯把莫雷爾當福斯蒂妮。

查利及所謂的幽靈:我已經找到了這些令人厭惡的廢品的存儲盤,準備將它們束之高閣。在餐廳裏見到的兩個西班牙人:他們是莫雷爾的雇員。

地下室和鏡子屏風:聽莫雷爾說,那是用來做視覺和聽覺實驗的。

施特弗爾朗誦的法文詩句是:

Ame,te Souvient-il,aufond du paradis,

De la gare d'Auteuil et des trains de jadis.

這是施特弗爾念給那個老太婆聽的魏爾蘭的詩句。

至此,我的日記應該不會有難以理喻的地方了。

  1. ✑氣溫重疊的推測不是沒有根據的(最小功率的加熱器,假如用於夏天,也將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但是,我認為真正的原因恐怕是莫雷爾的拍攝工作是在盛夏進行的,而今雖然仍屬春天,但播放機釋放出來的卻是盛夏的氣溫。——原著編注​
  2. ✑引自法國詩人魏爾蘭(1844-1896)的詩,意為:靈魂,你是否記得在天堂之巔,有一個過去的奧德伊車站。(奧德伊系巴黎地鐵站名)​
  3. ✑最為神奇和令人費解的是兩種時間和空間的吻合。這種現象使人聯想到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可能是由感覺使然。——原著編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