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2/33頁)

我建議你別這麽幹。

“閉上嘴好好聽我說!他們用他們的書還有他們的儀式和傳承把我趕了出來!他們管自己叫巫師,可他們那身肥肉裏所有的魔法加起來也敵不過我一根小指頭!放逐!我!就因為我讓他們看到我還是個人!要是沒有了愛,人會變成什麽樣子?”

非常稀少。死神回答道,但不管怎麽說……

“聽著!他們把我們趕到這兒,趕到了世界的盡頭,她就這麽給殺死了!他們還想拿走我的法杖!”伊普斯洛壓過風聲嘶喊。

“好吧,我還剩了些力量。”他咆哮道,“我預言,我的兒子要去幽冥大學,戴上校長的帽子,全世界的巫師都要向他低頭!而他將讓他們看到自己內心的最深處,看到他們那怯懦、貪婪的心。他要讓世界看到它真正的命運,不會有任何魔法比他的更強大。”

不。死神的聲音波瀾不驚,可奇怪的是,它卻比風暴的呼嘯更加響亮。伊普斯洛一驚,暫時恢復了理智。

他前前後後地晃動身子,顯得有些遲疑。“什麽?”他問。

我說不。沒有什麽事情是絕對的。當然,我是個例外。這樣玩弄命運,你或許會帶來世界末日也未可知。必須留下一點點希望,無論多麽渺茫。宿命有一夥子律師,他們早就提出了要求:每一篇預言裏都必須有漏洞可鉆。

伊普斯洛盯著死神毫不動搖的臉孔。

“我必須給那些巫師留個機會?”

是的。

嗒、嗒、嗒,伊普斯洛的手指敲打在金屬的法杖上。

“那麽他們的機會將出現在,”他說,“地獄結冰的時候。”

不。關於下一個世界當前的溫度,我是不可以給你任何提示的,哪怕僅僅是透過默認的也不成。

“那麽,”伊普斯洛猶豫了一下,“那麽他們的機會就出現在我兒子扔掉法杖的時候。”

沒有哪個巫師會扔掉自己的法杖,死神說,巫師和法杖的聯系實在太緊密了。

“但並非毫無可能,你必須承認。”

死神仿佛在思考。“必須”這種字眼他聽著實在不大習慣,但他似乎承認了對方的觀點。

同意。他說。

“這機會依你看可夠小嗎?”

非常纖細,只有一線。

伊普斯洛放松了些,聲音幾乎恢復了正常:“我並不後悔,你知道。就算從頭再來我也不會改變心意。孩子是我們未來的希望。”

未來沒有希望。死神說。

“那它裏頭還有些什麽?”

我。

“我問的是除了你!”

死神給他一個困惑的眼神。抱歉?

頭頂上,風暴的嚎啕達到了最高點。一只海鷗從他們頭頂倒著飛過。

“我的意思是,”伊普斯洛痛心疾首地說,“這世上有什麽東西是值得為它而活的?”

死神琢磨半晌。

貓,最後他說,貓挺不錯的。

“詛咒你!”

很多人都這麽幹過。死神不為所動。

“我還有多長時間?”

死神從袍子下邊不知哪個暗兜裏掏出個大沙漏。黑色與金色的架子裏圍著上下兩個玻璃球,幾乎所有的沙粒都已經漏到下邊一個球裏去了。

哦,大概九秒鐘。

伊普斯洛挺直身子,他那副身板就算到了這歲數仍然相當可觀。他把閃閃發光的金屬法杖遞到孩子跟前。毯子裏伸出只粉色鉗子似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它。

“那麽,就讓我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把法杖傳給自己第八個兒子的巫師。”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說起來,“我還要命他發揮它的——”

時間可得抓緊了,我要是你的話……

“——全部力量,”伊普斯洛說,“成為最最強大的——”

烏雲的中心裏,一道閃電呼嘯而下,正好砸上伊普斯洛的帽子尖。閃電沿著他的胳膊噼裏啪啦一路往下走,又忽閃忽閃地順著法杖擊中了那孩子。

巫師消失在一縷煙裏。法杖亮起來,由綠而白,最後幹脆變得紅熱。孩子在夢裏微笑著。

等雷聲過去,死神緩緩伸出手去抱起男孩兒。孩子睜開了眼睛。

眼瞳從深處閃著金光。死神這一生裏頭——好吧,說“生”可能不大準確,可咱一時也找不著更合適的字眼不是——總之,他這一生裏,還是頭一回覺得有誰的目光讓自己這樣難以應對。那視線仿佛聚焦在他骷髏頭內部好幾寸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