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3/33頁)

這個雷不是我弄出來的,空氣中傳來伊普斯洛的聲音,他受傷了嗎?

沒有。死神勉強收回視線,不去看那個清新又深沉的微笑。

力量被他控制住了,他是個大法師。比這更可怕的事也傷不了他,毫無疑問。現在——你必須跟我走。

不要。

要的。你瞧,你已經死了。死神四下尋找伊普斯洛晃動的鬼影,卻一無所獲。你在哪兒?

在法杖裏。

死神倚著鐮刀嘆了口氣。

愚蠢。我可以把你趕出來,輕而易舉。

同時也會毀了法杖。在死神聽來,伊普斯洛的聲音裏似乎新添了種很得意的味道。既然這孩子已經接受了法杖,摧毀法杖一定會同時毀掉他。而擾亂命運的事你是絕不能幹的。我最後的魔法。相當漂亮,我得說。

死神戳了戳法杖。它噼啪作響,還有火花沿著杖身爬行,那模樣教人毛骨悚然。

真怪,他並不覺得特別憤怒。憤怒是一種情緒,想有情緒你就需要腺體,而死神跟腺體從來沒有多少交道。不過他還是稍微有些惱火。他嘆了口氣。人類老想跟他玩這档子把戲。可話說回來,看他們瞎折騰也怪有趣的,再說這至少比慣常的象棋之類稍稍多些創意。象棋總讓死神緊張,因為他老是記不得馬該怎麽走。

你不過是把注定之事略微推遲罷了。他說。

所謂生命正是如此。

可你究竟想要達到什麽目的?

我要陪在我的兒子身邊。我要給他以教育,盡管他並不會知道。我要引導他的理性。然後,等他做好了準備,我還要引導他的腳步。

告訴我,死神問,你另外的幾個兒子,你是如何引導他們的腳步的?

我把他們趕走了。他們竟敢同我爭論,他們不肯聽從我的教導。但這一個會聽的。

這樣做明智嗎?

法杖沉默不語。在它旁邊,男孩聽著那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咯咯地笑了。

世界大龜阿圖因在銀河的黑夜中前進著。找個類比來形容它的姿態是毫無希望的。假如你也身長一萬英裏,殼上布滿隕石坑,還被冰冷的彗星凍出了霜,那麽,世上真能稱得上跟你相像的便絕對只剩你自己了。

於是,這古往今來最大的海龜就在星際間的深空裏緩緩遊著,龜甲上背著四頭巨象,而象背上則是個碩大的圓盤,邊緣一圈水瀑閃閃發光——這便是碟形世界,其存在要麽是由於概率曲線上某次絕不可能出現的波動,要麽是因為眾神跟凡人一樣喜歡開玩笑。

事實上,對於開玩笑,他們比大多數人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離“環海”岸邊不遠有座布局雜亂無章的古城安科-莫波克;城裏有所幽冥大學,大學高處的一個架子上放了張天鵝絨軟墊,墊子上有一頂帽子。

這是頂好帽子,是頂呱呱叫的好帽子。

它是尖的,這點自不必說,它還帶著寬寬的軟邊,但這些都只是最基本的細節;在搞定它們之後,設計師才真正開始大展拳腳。帽子上有黃金蕾絲,有珍珠,有一條條圍鼠皮(半根雜毛也找不出來),有閃閃發光的安科石,有品位極其低俗的亮片,還有——當然,就是這個一下子泄了它的老底——一圈八鉆。

目前帽子並未處於強大的魔法力場當中,八鉆自然也沒有發光,瞧著活像是質量挺次的普通鉆石。

春天已經來到安科-莫波克,眼下雖然還不大明顯,但有些跡象在行家們眼裏卻是清清楚楚的。比方說安科河(這條流速緩慢的寬闊水道不僅是這座雙子城的水庫和陰溝,還常常充當它的停屍房),它水面上的浮渣泛出一種特別閃亮的綠色。再比方說,城裏東倒西歪的房頂上突然冒出了不少床墊和枕頭——那是因為有了些微弱的日光,所以大家都把冬天的床具搬出來曬曬;而在散發著黴味的地窖裏,橫梁也感受到了森林和大地的古老呼喚,於是扭動幹癟的身軀,紛紛呻吟起來。小鳥在幽冥大學的屋檐和排水槽築起了巢。奇怪的是,盡管鳥多地少,安家的壓力顯然很大,而列在屋頂邊緣的怪獸排水口又那麽熱情地張開了大嘴,它們卻從來不肯把窩搭在這些家夥嘴裏,讓眾多的怪獸排水口好不失望。

有一種春天甚至潛入了古老的大學。今晚就是小仙夜,幽冥大學要選舉出一位新校長。

好吧,說選舉可能不大確切,因為巫師絕不肯跟投票這種不體面的舉動扯上任何關系。再說誰都知道,選誰當校長全要看眾神的旨意。今年麽,大家都知道神仙們準能挑中維睿德·韋大餐。維睿德·韋大餐是個挺不錯的老夥計,已經耐心地等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