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新子之書

日出。由於這裏並非老王國,因此太陽只不過是一團火熱的氣體,沙漠中紫色的夜晚被它噴燈一般的光照蒸發殆盡。蜥蜴匆忙躲進石頭縫裏,“你個混球”則在被自己啃掉好些的灌木叢底下躺好,享受所剩無幾的陰涼。它傲慢地瞅著前方的景色,一邊咀嚼反芻的食物,一邊計算自己吃掉的草根的七次方根。

特皮克與普特蕾西終於在一塊高高的石灰巖底下找到一片陰涼。兩人悶悶不樂,呆呆地看著熱浪搖搖晃晃從石頭升入空中。

“我不明白。”普特蕾西道,“你到處都找過了?”

“那可是個國家啊!見鬼,它總不可能掉進地上的什麽坑裏!”

普特蕾西平靜地問:“那它怎麽不見了?”

特皮克低聲咆哮。盡管熱浪打在身上活像鐵錘,但他還是大步走上石堆四下眺望,這就好像三百平方英裏的國家沒準兒只是藏起來了,也許就在一塊鵝卵石底下或者一叢灌木背後。

懸崖中間的小徑只略微下降就再次上升,它穿過一片沙丘,前方顯然就是特索托。特皮克認出了一尊風蝕的斯芬克斯石像,那是他們與特索托之間的界標。據說,每當國家危急時它都會潛行在國境線上,不過傳說沒有點明這一行為的原因何在。

他知道他們一路跑進了以弗比。此刻他應該能看到布滿金字塔的沃土,看到夾在特索托和以弗比之間的蒂傑河谷。

可他找了一個鐘頭仍然一無所獲。

這實在不同尋常、難以理解,而且非常非常叫人難堪。

他手搭涼擁,第一千次環視寂寥、灼熱的大地。他轉動脖子,然後看見了蒂傑裏貝比。

它飛快地從他眼前閃過。特皮克猛地往回轉過眼睛,一片霧蒙蒙的顏色再次一晃而過,他剛把眼睛對準它,它就消失了。

幾分鐘後,普特蕾西從陰涼處往外看,發現他竟趴在地上,在石塊下翻找著什麽。普特蕾西斷定他不能再曬太陽了。

他掙開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不耐煩地比了個手勢。

“我找到它了!”他從靴子裏拔出匕首,在石頭中間賣力地挖掘。

“在哪兒?”

“這兒!”

她伸出戴滿戒指的手摸摸他的額頭。

“哦是嗎?”她說,“我明白了。嗯。好。現在我想你還是趕緊回來涼快涼快。”

“不,我沒開玩笑!這兒!你瞧!”

她盤腿坐下,眼睛盯著石頭,當然這不過是為安撫他而已。

“那是條縫。”她疑慮重重地說。

“仔細看看,嗯?你轉過頭去,拿眼角余光去瞄它。”

特皮克的匕首狠狠插進縫裏。那條縫不過是石頭上一條極細的線罷了。

普特蕾西順著熱辣辣的地面往前看,“唔,它倒是夠長的。”

“從大瀑布一直延伸到三角洲。”特皮克道,“你可以拿一只手遮著眼睛。請你試試吧,拜托。”

她猶猶豫豫地擡手遮住眼睛,照特皮克的吩咐朝石頭上看過去。

最後她說:“沒用,我什麽也看不——見見見——”

她先是紋絲不動,然後一個側撲趴到石頭上。特皮克不再拿匕首往縫裏敲,而是默默地爬到她身邊。

“我就在它邊上!”她哀號道。

“你看見它了?”他滿懷期待地問。

她點點頭,萬分小心地站起身來,後退幾步。

特皮克問:“你有沒有覺得眼睛被從裏到外翻了一圈?”

“有。”普特蕾西冷冰冰地說,“可以請你把腳鐲還我嗎?”

“什麽?”

“我的腳鐲。你把它們收起來了。我現在想要,請給我。”

特皮克聳聳肩,從袋子裏翻出腳鐲來。那東西基本上是銅做的,還加了一點點琺瑯碎片。工匠也曾試著用扭曲的鐵線和彩色玻璃制造些許趣味,可惜並不怎麽成功。她接過腳鐲戴上。

特皮克問:“它們是不是有什麽玄妙的意義?”

她一臉茫然,“玄妙是什麽意思?”

“哦。那你為什麽非要戴著?”

“我不是說過了,沒它們我總覺得自己衣冠不整。”

特皮克聳聳肩,繼續回去用匕首跟石頭裏的縫較勁。

“你這是幹嗎?”她問。他停下來思忖半晌。

“我也不知道。”他說,“不過你的確看見河谷了,對吧?”

“對。”

“所以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