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沃金發覺自己被困在了夢境——抑或是幻境中,他不太敢肯定。不過夢境通常會在他開始思考所見所聞的時候消散。而幻境,種種跡象表明絲舞者所給予的幻境有著相當的分量,這意味著他必須仔細領會。

他的臉正藏在一張儀式面具背後。他對此很滿意,因為這樣一來,無論是否進入到了贊達拉體內,別人都看不見他的表情。這一次與之前附身提拉森的經歷截然不同。沃金感覺到這副身軀非常“巨魔”,甚至比他自己的身體還要“巨魔”。他環顧四周,然後終於意識到自己回到了那個所有巨魔都是贊達拉的時期。

這次回溯的久遠程度前所未有。

他認出了潘達利亞,但他知道就算自己叫出這個名字,邀他來訪的東道主也不會承認。潘達利亞是它的俗名。魔古人對其真名諱莫如深,即使是面對他這樣的貴客也不例外。

這支隊伍裏的熊貓人沒有一個像老陳那般魁梧雄壯,他們都是四處逃散而後被魔古人抓回來押解上路的。東道主是一名與沃金地位相當的魔古染魂者,他建議大家攀上山嶽,這樣才能對這片大陸一窺究竟。他們在山頂處歇腳,並享用午餐。

盡管現世的肉體與此刻的意識相隔了千萬年之久,沃金還是認出了這個歇腳之地正是今後將會建起影蹤禪院的地方。他在面具下一口口吃著香甜的米糕,而在另一時空中的同一地點,他的身體正在沉睡。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進入了某個前世的記憶。

這個念頭讓他振奮,又令他反感。

盡管心底燃起的巨魔意識讓他抗拒這種振奮感,但卻無濟於事。贊達拉自視甚高,可是其他巨魔——例如暗矛部族,又會拿贊達拉的墮落程度來說笑,並對贊達拉的尊重表示不屑一顧,就像小孩對父母的關愛不屑一顧一樣。可是,無論多麽不堪的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溝壑都會很輕易地被哪怕一丁點的善意填滿。因此,發現自己曾經是贊達拉的一員,又或者說發現自己身在贊達拉體內,讓他有種莫名的自在感,這種感受解釋了某種他心中長久以來都試圖抗拒的渴望。

承認它的存在並不意味著我要受其束縛。他心中反感的那一面讓他可以從這種渴望中逃離。這位魔古東道主嫌侍酒仆從的動作不夠及時,便擡起手來,向著那個縮頭弓身的熊貓人放出了一道墨藍色的電光。這個熊貓人打了個趔趄,然後趕緊舉起一只金色的酒罐開始斟酒。魔古主人不斷地鞭笞著他,然後忽然轉過了身來。

“我真是個糟糕的東道主,居然沒有讓你享受這種愉悅。”

沃金默然接受了折磨熊貓人的請求。這並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要比這個可憐的侍者優越,而是為了證明自己和東道主有著同等的地位,能夠施以同樣的痛苦。他們對準了同一個目標,就好像架好了奧術之箭的射手一樣,比拼著誰能更加精準地命中要害。他們想要比出一個結果,而獵物的結局並不重要。

沒有人會為獵物哀悼。

好在正當沃金琢磨著要不要在這項比試中放手一搏時,幻象開始變化了。他從客人變成了主人,正和賓客們一同在一座金字塔的頂上休息,而這座金字塔所處的叢林正是後來的荊棘谷。他們從遠方,從世界各地巨魔的領地中運來石塊,在這片廣袤的原野上建起城市。這座城市如此久遠,遠到在沃金的記憶中都無處可尋,唯獨記得那些古老的石塊如今已被碾磨成填補城墻的碎石,而那些城墻上也早已攀滿藤蔓。

沃金從賓客們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蔑視。這座金字塔看起來就像山中險峰一般高傲。巨魔們並不熱衷於攀登,他們也不需要依賴高度來眺望疆域。當他們與洛阿神靈交流之時,當他們被賦予幻象之時,這種平凡的、現世的高度便消失殆盡。而且巨魔們不會把俘虜當作侍者來使喚——有什麽種族配得上與巨魔接觸呢?他們有自己的社會等級制度,每一個階層都有明確的責任與義務。蒼穹之下,一切事物都有條不紊。

這才是事物本該有的樣子。洛阿神靈們為魔古人無法洞悉其規律而感到惋惜。

沃金嘗試著從這些賓客身上感應泰坦神力的氣息,但最終無果。或許他們還沒有發現神力的存在; 或許他們是在帝國晚期才開始使用它來創造蜥蜴人; 或許雷電之王已經瘋夠了,想要節制它的使用; 又或許他早已走火入魔。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贊達拉和魔古族之間的裂痕。肥沃的土地讓魔古族衰落了。這兩個種族之間有種禮節性的冷漠,沃金之前捕捉到的那一絲蔑視就在這種冷漠中逐漸壯大。他們都相信對方不會襲擊自己,因為他們都相當自信可以摧毀對方。所以在他們共同協作之時,並不會多加觀察對方,自然也看不到對方的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