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7頁)

“因為一個聖人不應該在青樓附近遊蕩,嗯?也不應該和裏邊的人有聯系,嗯?”阿杜拉的語氣中透露出對於老調重彈的不耐煩,“我已經真的不想再聽到這種論調了,孩子。你可不能把一個人稱為‘搭档’又侮辱他。”

男孩下垂的雙眼睜大了,達烏德想他自己應該也一樣。阿杜拉似乎對他發言的驚世駭俗毫無察覺。

“我……我從來不敢自稱是您的搭档,博士。我只是您的助手。”

阿杜拉聳聳肩。“沒錯,在獵殺食屍鬼的時候你是我的助手。但你和你的那把叉形刀幾乎同我年輕時那會兒一樣出色。”

少年看上去非常窘迫,黃色的臉頰上露出緋紅的顏色。“非常感謝,博士。我不請求你能原諒我。但相比之下,我更想請求留在這裏,作為女士們的護衛。”現在輪到少年看起來尷尬得結巴了,“怪物也許會回來。我已經……我已經在保護部落女人紮米——亞上失敗過一次了。因為我不夠警惕,她受到了襲擊,而如果我能——”

達烏德聽不下這些話。阿杜拉雖然取笑這個僧人,但實際上卻溺愛著他的呆板與冒失。達烏德卻不會。如果這名僧人喜歡無中生有地自責愧疚,那就隨他好了。但達烏德和他的妻子已經被重新卷入了多年不遇的嚴重事態中。他們幾乎沒有選擇——像他們最好的朋友所面對的威脅一樣,他們毫無回旋余地。但如果他將和這種稀裏糊塗的年輕戰士一起上戰場,那可真糟糕透了。

他走向拉希德。“你有豺狼的獠牙嗎,孩子?就我看來目前還沒有。所以以仁慈的真主之名,這姑娘受傷為什麽要歸咎於你呢?你選擇了戰鬥作為自己的人生,年輕的僧人。對抗叛逆天使的戰鬥。教會所有的訓條和經文中都述說的戰鬥。這個女孩應該贊美真主,因為她還活著。人們——我們所關心的人們——在戰鬥中死去,而你似乎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也許對教會應盡的職責你也沒有做好準備。”

拉希德低下頭,藍色的頭巾輕輕擺動。“當然,你說得對,大叔。”男孩的表情顯示出這一字一句就像劍刃刺穿身體一樣令他痛苦不堪,“我應該將‘真主美德的朝陽置於人們的生命火苗之前’。我只是……我……是因為我的錯才——”

莉塔茲再一次出現在門口,看上去她已經安頓部落女孩睡下了。“考慮到那個盯上阿杜拉的敵人,如果我能安心工作,免遭一群食屍鬼突然登門拜訪,我會感覺好些。讓這個男孩留在這裏當個護衛吧。”

達烏德點點頭。“沒問題,只要能保證你安全就好,我的愛人。”

他和莉塔茲並肩躺了好幾個小時,想要入睡,又沒有足夠的隱私空間彼此愛撫。達烏德握著莉塔茲的小手,但他們都沉默無言。終於,他們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清晨,達烏德醒過來,並沒有叫醒莉塔茲,而是在心中默默地對她和鼾聲震天的阿杜拉道了再見,輕手輕腳地走出門,踏進破曉前的薄暮中。

很快夜晚就要變短了。天意節,一年中白晝最短一天的前夜就要來臨——雖然在這個奧沙度和他的隨從被打倒之前,他無意歡慶節日。

達烏德邁步向前,很快學院區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他深呼吸著清晨的空氣,想要從昨晚魔法占蔔時受到的汙穢中擺脫出來……這比殺戮帶來的損傷還要嚴重,達烏德很確信。這種力量指向深不可測的真相。

當時他和莉塔茲剛看到阿杜拉的住處冒出的濃煙時,達烏德確實考慮了各種事態。他很惱怒被卷進這樣的事情中。幾十年來,他和他妻子的工作已經讓他們遠離了平凡和幸福。達烏德的身體被魔法榨幹了。他們的孩子被怪物殺死了。當他們與阿杜拉以及其他人並肩旅行戰鬥時,他們在所謂責任心的催眠下,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充滿危險與瘋狂的道路,就像沙漠中的旅行者被長著蛇尾巴的沙丘女妖迷惑著陷入悲慘的境地。但他們已將這些拋於身後了。近年來,達烏德最擔憂的事情也不過是如何援助窮人又不至於破產,以及遵從他妻子日漸強烈的願望,離開這個他已當作家的城市。而現在……

他走過一爿又一爿店面,接著胸口突然揪緊,他因為這突然的劇痛不得不停下腳步。在他的生涯中,達烏德經歷了各種傷痛與中毒,而這次他覺得二者皆有。他開始劇烈咳嗽,幾乎要倒下。

幾分鐘後,咳嗽平復下來。他呆立在大街上,痛苦地喘息,覺得自己的身體比以往老化得更加厲害。他在過去一天裏使用了太多的治療和占蔔法術——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這麽大量地施用法力了。每一次艱難的呼吸他都覺得在消耗著自己的生命。聒噪的阿杜拉喜歡抱怨上了年紀後的各種痼疾,但他對於真正的痛苦一無所知。當達烏德使用魔法時——以真主之名,即使他只是快步走過達姆薩瓦城塵土彌漫的街道——他都覺得真主的手指扼住了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