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15頁)

於是我們再度上路。本來喜歡我們的人就不多,到了現在,敵人的名單拉得更長了。利維亞的傑洛特,這位無所畏懼、無可指摘的騎士,在爵位得到世人認可、紋章被設計出來之前便脫離了騎士階層。卡西爾·愛普·契拉克,在大戰期間先後為尼弗迦德帝國和北方諸國效過力,又以逃兵的身份被交戰雙方分別判處了死刑。其他人的處境也沒好到哪兒去。絞索就是絞索,沒有太大不同,唯一的區別在於被絞死的理由:侮辱騎士精神、擅離職守,或給軍隊的騾子取名叫什麽“德拉庫爾”。

所以,親愛的看官,為什麽我們拼了命也要與米薇女王的軍團拉開距離,你們總該明白了吧?

我們騎著偷來的馬趕往南邊的雅魯加河,打算渡河去左岸。這不僅是要讓大河擋在我們與女王的遊擊隊之間,也因為河谷地區遠比戰火肆虐的安格林安全得多。要去凱德·杜找到德魯伊,繞路左岸是更明智的選擇。但問題在於,雅魯加河左岸是尼弗迦德帝國的領土。前往左岸的想法是獵魔人傑洛特提出的,脫離了只會誇誇其談的騎士階層,他那理性、謹慎又富有邏輯的思考方式終於回來了。接下來的日子證明,獵魔人的計劃造成了深遠的影響,甚至改變了整支隊伍的命運。這些暫且不談。

等我們到了雅魯加河,河岸邊已滿是尼弗迦德士兵。他們在紅碼頭要塞旁修好了大橋,正準備繼續朝安格林進軍,隨後則要去泰莫利亞、瑪哈坎,還有尼弗迦德參謀部才知道的目的地。在軍隊過橋期間,我們根本沒有渡河的可能,只能躲起來等他們全數通過。整整兩天時間,我們蹲在河邊的柳樹林裏飽受風寒,養肥了無數蚊子。雪上加霜的是,連老天也跟我們過不去,下起連綿的細雨,刮起肆虐的狂風,把我們凍得牙齒打顫。我活了這麽久,就沒見過這麽冷的九月。親愛的看官們啊,也就在這時,我在從萊裏亞軍營借來的裝備裏找到一支筆和一堆紙,然後,為了消磨時間,也為了忘卻不適,我開始記下這次偉大而艱難的冒險經歷。

沉悶的陰雨天和整日的無所事事影響了我們的心情,各種陰暗的想法也隨之出現,尤其是獵魔人。傑洛特早先就會習慣性地計算與希瑞分別了多少天——按他的說法,每耽擱一天,他們之間就會離得越遠。如今,在潮濕的柳樹林裏,在寒風和冷雨中,獵魔人越來越陰沉,也越來越嚇人。我注意到他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還在自以為沒人看到或聽到時大聲罵人,或因痛楚而大口吸氣。親愛的看官,你們肯定知道,在仙尼德島的巫師大會期間,傑洛特的腿骨被人打碎了。多虧布洛克萊昂的樹精用魔法接合了他的斷骨,但他畢竟還沒有徹底痊愈。獵魔人承受著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痛苦,心情糟糕得要命,這時千萬不要招惹他。

另外,他又開始做噩夢。九月十日早上,他把我們所有人都嚇壞了。之前他放了一整夜的哨,直到天快亮才躺下,但沒過多久,他大叫著跳了起來,還猛地拔出了長劍,一副就要發瘋的樣子。幸好,他馬上控制住了自己。

他邁步走開,不久後擺著一張臭臉回來。他沒對我們解釋太多,只說隊伍立刻解散,他又要獨自上路了,因為某地發生了可怕的事,他必須盡快趕去。他說情況很危險,他不能叫其他人跟著去冒險,也不想為任何人負責。他語氣陰沉,卻沒有一點說服力。由於他鬧別扭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我們懶得跟他爭論,就連平素能言善辯的吸血鬼也只是聳聳肩。米爾瓦吐了口唾沫以示不屑。卡西爾則冷冷地提醒傑洛特,說會為自己負責,還說自己身為一名士兵,身上佩劍的同時,就已經把腦袋系到了腰帶上。然後大家沉默下來,意有所指地盯著筆者,顯然以為我會趁機打退堂鼓。但不用我說,各位看官也能明白,鄙人叫他們大失所望了。

不過,這起事件還是打破了僵局,促使我們下定決心強渡雅魯加河。我必須承認,行動的方式讓我隱隱有些擔憂,因為按計劃,我們要趁夜遊到河對岸去,引用米爾瓦和卡西爾的說法,就是“被馬的老二拖著走”。雖然他們是在打比方——筆者懷疑他們懂不懂什麽叫打比方——但我依然懷疑珀迦索斯的膽量,更何況它還是匹閹馬。保守地說,遊泳從來不是我的強項。如果自然之母希望我遊泳,她就該讓我一出娘胎,手腳間就長出蹼來。這情況同樣適用於珀迦索斯。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余的——至少不用擔心被馬的老二拖著走。最終我們用完全不同的方式過了河,而且這主意顯然比前一種更瘋狂、更大膽:就在尼弗迦德守衛和巡邏隊的眼皮子底下穿過重建的大橋。到頭來,這個舉動只是看起來很魯莽,好像是在賭命,事實上卻像鐘表運轉一樣精密。跟在步兵隊列後面過橋的,有運輸車隊、有牲畜群,還有各色各樣的平民,我們便混在人群裏,沒有引起絲毫的注意。就這樣,在九月的第十天,我們的隊伍跨過了雅魯加河,中途只被守衛盤問了一次。當時卡西爾盛氣淩人地皺起眉頭,以帝國軍官的身份吼了回去,又用軍隊中間最具傳統、但也最有效的“滾你媽逼”作為強調。不等其他人過來調查,我們便踏上了雅魯加河左岸,迅速消失在河谷地區的森林深處。因為這裏只有一條通往南方的大道,不論這條路的方向,還是路上人山人海的尼弗迦德人,都讓我們不得不敬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