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座羊圈(第6/7頁)

麥玎差不多比佩林要年長十歲以上,不過和這位老婦人相比,她的確只能被稱為女孩。盡管她的表情和氣味中都充滿了怒意,但她接受了老婦人的這番教訓,自始至終只是又一次試著要從佩林手中拉脫她的馬,然後就放棄了。她將雙手放在鞍尾上,皺起眉,責難地看著佩林,又眨了眨眼。她也在為佩林的黃眼睛感到吃驚,但她的氣味裏只有驚疑,沒有畏懼。老婦人的氣味中有畏懼,但佩林不認為是因自己而起的。

在老婦人說話的時候,另一名麥玎的同伴趕了過來,不過他一直都停在後面,沒有介入交談。他是一名沒有刮胡子的男人,騎著一匹滿身泥汙、瘦骨嶙峋的灰馬。他的個子很高,和佩林差不多,只是沒有佩林那樣壯碩,穿著一件磨損嚴重的黑色外衣,佩著長劍。像那些女人一樣,他的馬鞍後面系著一只包裹。一陣微風將他的氣味吹進佩林的鼻子裏,這股氣味裏沒有畏懼,只有警惕。從他望向麥玎的眼神中能看出來,他關心麥玎,為她而警惕。也許,這件事並不僅是從一群暴徒手中救下一隊旅人那樣簡單。

“也許你們應該到我的營地來,”佩林終於放開了金紅發女子的坐騎,“在那裏,你們可以避開……強盜。”他本以為麥玎會拒絕他的提議,逃進附近的樹林裏,但麥玎隨他一同掉轉過馬頭,朝羊圈走去。她身上的氣味是……聽天由命。

不過,她還是說道:“感謝你的幫助,但我……我們……必須繼續趕路,我們不能停下,莉妮。”她堅定地說道。老婦人嚴厲地看了她一眼,這讓佩林猜測她們是不是一對母女,盡管麥玎在直接稱呼老婦人的名字,而且她們在外貌上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莉妮面孔細長,皮膚像羊皮紙一樣粗糙,全身都是緊裹在骨骼上的肌肉。而麥玎雖然滿面塵土,卻仍然遮掩不住她的美艷無儔,她的金紅發一定能吸引不少男人。

佩林回頭瞥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的那個男人,那是一個目光犀利的家夥——犀利得像一把剃刀。也許他喜歡的正是金色頭發,也許他對金發的喜愛太深了,男人經常會因為這種事情為自己、為他人造成麻煩。

在前面,菲兒正騎在燕子背上,從圍墻外看著羊圈裏的人。他們之中也許有一個人受傷了。看不見森妮德和智者們的身影。亞藍顯然明白佩林剛才做的手勢,他一直留在菲兒身邊,不過他還是在不耐煩地望著佩林。危險已經過去了。

佩林向羊圈門走去。特銳騎著他的花斑馬出現在他面前,手中攥著一個人的衣領,這個人有一雙細眼睛,面頰上留著短胡渣。“我想我們應該抓住一個,”特銳露出一個堅硬的笑容,“無論你看見了什麽,雙方的話都要聽一聽才好,我的老爸爸總是這樣說。”佩林很有些吃驚,他一直都以為特銳的思考範圍不會超過劍的末端。

即使被緊緊拉著領子,這件破舊的外衣對這個短胡渣的人來說還是有些太大。剛才在那麽遠的距離之外,佩林懷疑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看清這個家夥的長相,而佩林則很清楚地看見了這家夥突出的鼻子,他就是那個最後才逃跑的人。現在他的身上也沒有任何畏懼的氣味,恰恰相反,他在向他們所有人冷笑。“你們全都深陷泥沼!”他喊道,“我們在依照先知的話行事,先知說,如果一個男人打擾不想要他的女人,他就應該死。這些人正在追她……”他用下巴指了一下麥玎。“她在拼命逃跑,先知會為了這件事割掉你們的耳朵!”說到這裏,他啐了一口。

“這太荒謬了,”麥玎用清晰無誤的語調高聲說道,“這些人是我的朋友。這個人完全曲解了他所看到的情況。”

佩林點點頭。如果麥玎以為佩林同意她的說法,她的理解也不算錯。但把這個先知信徒的話和莉妮的話一起考慮……事情並非那麽簡單。

菲兒和其他人也走了過來,他們身後還跟隨著麥玎的其他同伴——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牽著的馬可能再跑幾裏路都很困難了,而且這些馬中沒有一匹能算是好馬——顫抖的膝蓋、彎曲的後腿、腫脹的關節和晃動的脊背,差不多所有毛病都能在這些馬的身上看見。像往常一樣,佩林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菲兒身上——他的鼻孔因為菲兒的氣味而緊張。但森妮德擋住了佩林的眼睛,兩儀師癱坐在馬鞍上,滿面通紅,怒不可遏。她的臉看上去很奇怪,面頰向外鼓起,嘴也沒有完全合攏,從嘴縫裏能看到一點紅色和藍色……佩林眨眨眼,除非他看錯了,兩儀師的嘴裏塞著一塊手帕!很顯然,這是智者們告誡學徒保持安靜的方法,即使是對一名兩儀師學徒。

看見這一幕的不止是佩林,麥玎在看到森妮德的時候,也立刻驚訝地張大了嘴。然後,她若有所思地久久注視著佩林,仿佛佩林應該為這塊堵嘴的手帕負責。麥玎認出了森妮德是兩儀師?這很不尋常,一名普通的鄉下女人不可能有這樣的眼光,而且,麥玎說話的語氣也絕不像鄉下女人。弗倫騎馬跟在森妮德身後,他的臉上正在積聚著雷暴雲,而特銳這時將一樣東西扔在地上,更增加了局勢的復雜性。“我在他身後找到了這個,”特銳說,“也許是他在逃跑時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