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進入安多

伊蘭希望前往凱姆林的旅程能順利一些。她們的開頭似乎很不錯,即使通道發生了劇烈的爆炸,她和艾玲達、柏姬泰縮成一團,疼痛一直滲入骨節,全身衣服都已經破爛,因為泥土和血跡而臟汙不堪,但她還是很高興。至多再過兩個星期,她就要登上獅子王座了。坐在小山上,奈妮薇為她們治療了身上的無數傷口,自始至終,奈妮薇幾乎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有斥責她們,這是一個令人欣喜的跡象,簡直非比尋常。而在奈妮薇的臉上,安慰和憂心的表情始終交雜在一起。

在治療柏姬泰大腿上被霄辰人弩箭射穿的傷口時,只有嵐的力氣能夠將那支弩箭抽出來。柏姬泰的面色煞白,伊蘭通過約縛感覺到一陣劇烈的刺痛,幾乎讓她喊出聲來,而她的護法只是從緊咬的牙關中露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台沙·坎多,”嵐喃喃地說著,扔掉了那枝弩箭。那只弩箭的箭尖呈扁尖錐形,是專門為刺穿鎧甲而設計的。台沙·坎多——坎多的真血。柏姬泰聽到這句話眨了眨眼。嵐頓了一下:“如果我有冒犯,請原諒,我從你的衣服判斷你可能是坎多人。”

“哦,是的,”柏姬泰籲了口氣,“坎多人。”她虛弱地笑了笑——也許這是因為她的傷口。奈妮薇不耐煩地讓嵐躲開,好讓她能夠用雙手握住柏姬泰。伊蘭希望柏姬泰對於坎多的了解,能夠不僅僅限於這個國家的名字。但是在柏姬泰最後一次出生的時候,坎多這個國家還不存在,也許她應該將此視作某種征兆。

在前往那座石板屋頂的小宅邸的五裏路上,柏姬泰坐在奈妮薇的褐色母馬上,那是一匹很壯實的馬,它的名字是愛人結。伊蘭和艾玲達同乘嵐高大的黑色戰馬。伊蘭坐在馬鞍上,艾玲達坐在她身後,伸雙臂環抱住她的腰。嵐牽著這匹脾氣火爆的黑馬——如果不是這樣,除了嵐以外,任何騎在它背上的人都將是危險的。要對自己有信心,孩子,莉妮總是這樣對她說,但也不要太有信心。伊蘭確實在試著照莉妮的話去做。她應該明白,一切事情對她來說都像曼塔的韁繩一樣,並非握在她的手中。

在那幢三層的石砌房屋前,身材矮壯、灰色頭發的何維爾師傅和只比丈夫瘦一點,也比丈夫少一點灰發的何維爾太太,還有在宅邸工作的每一個人,以及茉瑞莉的女仆珀爾,再加上來自泰拉辛宮的穿綠白色制服的仆人們,所有人都在忙著為超過兩百個人準備宿處,這些人在將近日落的時候才突然來到宅邸。工作進展快得令人驚訝,盡管宅邸中的人們不時會停下來,驚訝地看一眼這些樣貌奇異的人們。這些人之中有面容毫無瑕疵的兩儀師;有時常會被鬥篷隱去部分身體的護法;還有服飾鮮艷,在耳朵和鼻子上戴著許多金環、徽章和細鏈的海民。家人們一來到這裏,就決定現在她們可以安全地害怕和哭泣了,黎恩和女紅社的叮囑對她們已經失去了作用。尋風手抱怨著她們距離鹹味的海風已經太遠了,蕾耐勒·丁·考隆大聲宣稱這違背了她們的意願。曾經那樣迫不及待地背上包袱,要逃離艾博達的女貴族和女商人們,現在都倔強地拒絕躺在幹草鋪成的床鋪上睡覺。

當伊蘭她們到達這座官邸的時候,紅色的太陽正在落入西方的地平線,所有這一切紛亂的情形也都在進行著。這座大宅和它周圍茅草頂的房屋仿佛都要被掀翻了一樣。而亞萊絲·騰結勒愉快地微笑著,如同雪崩一般活力十足,似乎比何維爾夫妻更能掌控這裏的局勢。在黎恩的安慰下,反而哭得更兇的家人們只要被亞萊絲說上兩句,都會擦幹眼淚,恢復成在這個遭受敵視的世界裏自己照顧自己許多年的女人們。在胸前卵圓形的裸露肌膚上掛著婚姻匕首的傲慢貴族們和幾乎同樣傲慢、也裸露出同樣多胸部,只是沒有穿著絲衣的女商人們在看到亞萊絲走近的時候,都會變得噤若寒蟬,一邊抱起自己的包袱,急匆匆地跑進高大的谷倉裏,一邊大聲說她們一直認為睡在幹草上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就連那些尋風手——她們之中,有許多人在亞桑米亞爾裏擁有強大的力量和崇高的地位——在亞萊絲面前,她們也都壓低了責難的聲音。也正因為如此,還沒有完全得到兩儀師無瑕面容的賽芮薩,一直在看著亞萊絲,並且不時會碰一下她的褐色流蘇披肩,仿佛在提醒自己才是戴著披肩的人。茉瑞莉——波瀾不驚的茉瑞莉也在看著那名迅速排解紛亂的女子,目光中混雜著贊許與明顯的驚愕。

奈妮薇在宅邸門前一下馬,就瞪了亞萊絲一眼,同時相當用力地拉了一下自己的黑色發辮。當然,忙碌的亞萊絲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奈妮薇大步走進宅邸,一邊脫下藍色的騎馬手套,一邊自顧自地嘟囔著。嵐看著她的背影,輕聲笑了笑。當伊蘭下馬的時候,他立刻又壓下了自己的笑聲。但是光明啊,他的眼睛仍然是冰冷的!為了奈妮薇,伊蘭希望這個男人能夠被從他的命運中拯救出來;而看到他那雙眼睛的時候,伊蘭又失去了這樣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