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刻鐘敲響時(第2/9頁)

她在片刻間導引出一個光球,找到掛在帳篷主杆上的方盒形油燈,然後用一線火之力將其點燃,這一點燈火在帳篷中灑下了一片搖曳不定的黯淡光芒。帳篷裏還有其他的燈盞,但加雷斯一直在強調他們的油料儲備是多麽短缺。她沒有點燃火盆,因為木炭相對比較容易獲得,所以加雷斯使用木炭不像對燈油那樣吝嗇,但她幾乎感覺不到身邊的寒冷。她朝帳篷另一側他的床鋪看了一眼,皺起眉頭,那上面鋪疊整齊的被褥一直沒有被碰過。他一定也已經知道那艘傾覆的小艇,以及小艇上搭載過什麽人,姐妹們一直竭盡全力向他隱瞞一切秘密,只是在這方面,她們做得並不算很成功,她已經不止一次因為他掌握的情報而驚訝了。在這個深夜裏,他是不是正在組織士兵,去執行評議會做出的決議?還是他已經走掉了,丟棄了這支注定要失敗的部隊?她們並非敗局已定,但他一定還不知道這點。

“不。”她喃喃地說。對那個男人產生懷疑,讓她覺得自己是在……背叛他,雖然這只不過是她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等到日出時,他肯定還會在這裏,並且在以後每一次日出時都在這裏,直到評議會命令他離開。也許即使在那以後,他還是會留下來,她不相信加雷斯會因為評議會的命令而拋棄艾雯,他是個非常頑固又高傲的男人。不,不是這樣,加雷斯·布倫是個信守諾言的人,除非對方放棄對他的要求,否則他絕對不會食言,無論他要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也許,只是也許,還有別的原因讓他留下來……她拒絕繼續去想這件事了。

她努力把加雷斯趕出腦海……為什麽自己要到他的帳篷裏來?躺在兩儀師營地她自己的帳篷裏一定更容易睡著,盡管那頂帳篷實在很小,她在那裏還能讓哭哭啼啼的琪紗和她作伴。不過仔細想想,也許讓琪紗待在身邊不是個好主意,她忍受不了別人哭個不停,而艾雯的那名侍女肯定會一直……她用盡全力把加雷斯趕了腦海,急匆匆地梳理好頭發,換了一件新襯裙,以最快的速度在昏暗的燈光中穿好衣服。她樸素的藍色羊毛騎馬裙上滿是皺褶,裙邊上還有她親自去河邊察看那艘小船時留下的點點泥斑,但她沒時間用至上力清理並熨平這條裙子了,她必須加快速度。

這頂帳篷絕不是一般人想象中軍隊統帥居住的那種豪華的大帳,她一不小心屁股狠狠地撞上書桌的一角,讓折疊書桌的一條腿差一點收起來。如果不是她及時抓住桌子,桌子肯定會倒在帳篷裏唯一一把折疊椅上,她的小腿還不止一次撞到散布在各處的箍銅箱子上。因為疼痛,她不斷地罵著足以讓任何人捂住耳朵的臟話。這些箱子有兩種用途,儲物和座椅。一只平頂箱子上面放著白色的水罐和大碗,成為一個簡陋的盥洗台。實際上,這些箱子的擺放是整齊而有規律的,只是這種規律只有加雷斯才清楚,他能在完全的黑暗中安然穿行在這片由箱子組成的迷宮中,而其他任何人如果想走到他的床邊,難免會撞斷一條腿。史汪懷疑他這樣做是為了提防刺客,只是他從未這樣對她說過。

從一只箱子頂上拿起自己的深褐色鬥篷,挽在臂彎裏,她正打算用風之力熄滅油燈,卻停了一下,目光落在加雷斯放在床腳的第二雙靴子上。然後她又導引了一個小光球,並讓光球飛到那雙靴子附近,就像她料想的一樣,那雙靴子又被染黑了。這個該死的男人一直堅持要讓她為他做工還債,然後又在她把一切都收拾好以後偷偷溜回來,再把他該死的靴子弄臟。有時他甚至會趁著她睡覺時,就在她的鼻子底下幹這種事!該死的加雷斯·布倫竟敢像對待女仆那樣對她,卻從不曾想要親她一下!

史汪猛擡起頭,嘴唇像船纜一樣扭結在一起。這個念頭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無論艾雯說什麽,她都不可能愛上那個該死的加雷斯·布倫,絕對不會!她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不應該再被這些愚蠢的念頭糾纏。我想,這就是你不再穿繡花衣裙的原因。一個聲音在她的腦海深處向她耳語。你把那些漂亮衣服塞進箱子裏,因為你在害怕。害怕?如果她真的害怕那個男人,或者其他任何男人,那她寧願去死!

她小心地導引地之力、火之力和風之力,讓編織落在那雙靴子上,那些黑色的油汙離開靴子,凝聚成一顆光潔閃亮的圓球,飄浮在空氣中,靴子恢復成了本來的灰色。片刻間,史汪有些想把那顆球放進他的毯子裏,等到他最終上床睡覺的時候,這個小球一定會是一個不錯的驚喜!

她嘆息一聲,掀開帳篷門簾,讓那顆小球飛出去,掉落在地面上。如果她過於放縱自己的脾氣,那個男人就會用直接且極度無禮的方式對待她。當她第一次用自己正在清潔的靴子砸他的腦袋時,就發現了這一點。還有當她怒不可遏地偷偷把鹽放在他茶裏的時候,那次她放的鹽的確不少,但她也想不到他會那麽急匆匆地一下子把茶都灌進嘴裏,所以那次並不全是她的錯,他至少應該先吮一口嘗嘗。哦,那個男人對她的大喊大叫根本就不在乎。有時候,他也會朝她喊叫,有時候卻只是對她微笑——這一點尤其令人感到憤怒!但他也是有底線的。當然,她能夠用簡單的風之力編織擋住他,但她也是有尊嚴的,就像他一樣。這個該死的家夥!不管怎樣,她必須留在他身邊。明是這樣說的。那個女孩的預言似乎從沒出過錯。只是因為這一點,她才沒有把一大塊金子塞進加雷斯·布倫的喉嚨裏,告訴他債已經還清了,他可以去死了。只是因為這一點而已!當然,還有她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