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刻鐘敲響時(第4/9頁)

“還有一件事,兩儀師。”那個男人又對正在馬鞍裏尋找一個舒服位置的史汪說。為什麽所有的馬鞍都好像比木頭還硬?“如果我是您的話,今晚我就會讓它慢慢走。您知道,那陣風和硫黃的臭氣讓它非常緊張,也許只要一點刺激,它就會……”

“沒時間了。”史汪一腳踢在馬的肋骨上。像牛奶一樣溫柔的夜色猛地向前一竄,幾乎讓史汪從馬鞍後面滾下去,幸虧她及時抓住鞍頭,才把身體穩住。史汪覺得那個家夥似乎還在她背後喊了些什麽,但對此她並不能確定。光明在上,那個奈瑪麗絲對於“活潑”的馬是怎麽定義的?夜色猛沖出營地,仿佛正在參加賽馬大會,它筆直地朝正在下沉的月亮和龍山奔去,那座山峰如同一根黑色的長釘,直插入滿是星鬥的夜空。

雖然鬥篷不住地在身後翻滾,史汪卻絲毫沒有減慢速度的意思,反而繼續踢著馬肚,並用韁繩抽打馬的脖子,她看見別人要讓馬快跑時都是這樣做的。她必須在姐妹們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之前趕到她們那裏,太多的可能性不斷湧入她的腦海。小灌木叢、民居和被石墻圍繞的農場與田地,不斷地從她身旁閃過。那些鄉民都被積雪覆蓋的屋頂和磚石墻壁保護著,並沒有受到剛才那股強風的侵擾。路邊的房屋都顯得那麽黑暗而寂靜,就連那些該死的乳牛和綿羊大概也都還在酣眠之中,農場裏總是會有乳牛、綿羊,還有豬。

承受著硬皮馬鞍對屁股的一下下撞擊,史汪竭力想要俯臥在馬脖子上,她也看別人這樣做過,但她左腳的馬鐙幾乎立刻就掉了下去,讓她差點滾落下馬鞍,她拼盡全力才爬回到馬鞍裏,讓自己的雙腳重新踏穩。之後,她就只能在馬鞍裏坐直身體,一只手死死抓住鞍頭,另一只手更加死地抓住韁繩。飛起的鬥篷勒著喉嚨,讓她感到很不舒服。如果她在錯誤的時間張開嘴,馬鞍的撞擊就會讓她的牙齒狠狠地撞在一起,但她還是堅持著,甚至又踢了一腳馬肚。啊,光明啊,等到日出的時候,她一定已經全身傷痛了,但現在還是黑夜,她只能繼續忍受著夜色的每一次騰躍。至少,她能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再打哈欠。

終於,兩儀師營地邊緣的馬欄和馬車隊透過一片陰暗稀薄的樹林,浮現在史汪的視野中。史汪長籲一口氣,用盡全力拉住馬韁,對於如此疾奔的一匹馬,肯定要用力拉住韁繩才能讓它停下來。夜色以最快的速度停了下來,如果不是它在停住的同時還揚起前半邊身子,史汪一定會翻過它的頭頂滾下去。她瞪大眼睛,緊抱住夜色的脖子,直到這匹馬再次四蹄著地,站穩身子,然後她又等了一會兒。

史汪察覺到,夜色也在喘著大氣,但她對它一點也不同情。這匹蠢馬簡直是要殺死她,馬就是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史汪才恢復了體力,她拉平自己的鬥篷,攏起韁繩,策馬走過馬車隊和拴馬欄。拴馬欄周圍不停有人影晃動,毫無疑問,那是馬夫和蹄鐵匠正在安撫受驚的馬匹。現在夜色似乎顯得更加順從了,這當然不是壞事。

一走進營地,史汪只猶豫片刻,就擁抱了陰極力。一座住滿兩儀師的營地竟然會讓人感到危險,這當然很奇怪,但現在已經有兩名姐妹在這裏被謀殺了。一想到她們死時的情形,僅憑陰極力可能並不足以保護她,但這樣至少能給她一種安全的假象。當然,她必須記住這只是一種假象。又過了一會兒,她編織出魂之力能流,遮蔽住自己的導引能力和周身的至上力光暈,沒必要讓別人看出來她在做什麽。

雖然月亮已經向西方的地平線靠了過去,木板走道上還看不見幾個人,那些人大多是女仆和工人在為各種雜役而奔忙。形式不一、繁雜紛亂的帳篷裏都還籠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幾頂大一些的帳篷裏依稀透出燈燭的光亮,以當前的情況而言,這是很自然的景象。每一頂有燈光的帳篷周圍或門前都環繞著一些男人,那些都是護法,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人能如此紋絲不動地站立著,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尤其是在這樣的寒夜裏。因為體內充滿了至上力,史汪還能看見另外一些護法,那些護法都披著隱身鬥篷,藏在黑影之中。在姐妹們被謀殺之後,感受著他們的兩儀師透過約縛傳遞給他們的情緒,這些護法會這樣做絲毫不讓史汪感到奇怪。她懷疑現在已有不止一名姐妹有些歇斯底裏了。那些護法也都注意到她,目光一直緊隨在她身後,她則繼續騎在馬背上,沿著冰凍的泥濘道路緩步前行,仔細地搜索著。

她當然要通知評議會,但首先,她還要找到另一些人,依照她的評估,那些人更有可能會立刻采取一些……突然的行動,並很可能導致巨大的災難。她們的確受到了誓言的束縛,但那是她們被迫立下的誓言,而且她們肯定相信那個接受她們誓言的人現在已經死了。對於絕大多數的評議會成員來說,她們為了在這艘船上獲得一個位置,已經將她們的旗幟釘死在桅杆上,除非極為確信船能在何處靠岸,否則她們絕不會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