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某種……怪異

雨滴打在帳篷上的聲音持續了一整夜,終於開始變小了,這時,菲兒正走到瑟瓦娜的椅子旁邊,這是一把布滿了鎏金雕花的王座,被擺放在帳篷正中的多層艷色地毯上。菲兒小心地低垂著眼皮,竭力避免冒犯瑟瓦娜。春天驟然而至,帳篷裏的銅火盆已經熄滅,清晨的空氣中卻還帶著一絲寒意。她深深地行了一個屈膝禮,雙手捧起繩紋銀托盤。那個艾伊爾女人拿起托盤中的黃金高腳杯,吮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自始至終沒有瞥菲兒一眼。但菲兒還是又行了一個深屈膝禮,才向後退去,將銀托盤放在一只藍色的箍銅箱子上,那只箱子上還有一只高頸銀酒壺和另外三只高腳杯。放穩托盤之後,她返回自己的位置上,和另外十一名奉義徒一起,沿紅色絲綢的帳篷壁站在帶有反光鏡的立燈之間。這是一頂高大寬敞的帳篷,而不是瑟瓦娜原先那頂艾伊爾人的矮帳篷。

現在的瑟瓦娜幾乎已經沒有艾伊爾人的樣子了,這個早晨,她穿著一條紅色錦緞長袍,袍子的領口幾乎一直開到腰間,露出了她一半的胸脯,不過她的胸前戴著許多翡翠、火滴石、蛋白石和珍珠項鏈,差不多完全遮住了她胸口的肌膚。艾伊爾人不戴戒指,但瑟瓦娜每根手指上都至少有一枚鑲寶石的戒指,鑲滿火滴石的厚重金環勒住了她齊腰長的金發,看上去很像一頂王冠。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不像是一名艾伊爾人。

菲兒和另外六女五男在剛剛過去的一整個晚上都站在瑟瓦娜的床邊伺候,而那張床上鋪了兩層厚羽毛墊。這個世界上有哪個統治者會在睡覺的時候讓十二名仆人在身邊服侍?菲兒努力克制著自己的哈欠,在瑟瓦娜身邊,許多事情都會招致懲罰,打哈欠必然會是其中之一。奉義徒應該柔順,努力令主人高興,這個要求對她們來說似乎意味著無條件的服從,溫馴到最極限的程度。貝恩和齊亞得本是剛烈無比的女子,卻似乎很容易就適應了這樣的身份,這對菲兒來說卻沒那麽容易。在她因為私藏刀具而被剝光衣服,全身被綁縛得如同鐵迷鎖之後,她又因為“冒犯”瑟瓦娜而被鞭打了九次。現在,她最新的鞭傷還沒有完全愈合,她絕不打算再因為不小心而遭受鞭打了。

菲兒希望在自己被迫赤裸著身體度過那個寒冷的夜晚之後,瑟瓦娜會以為她已經被徹底馴化了,在那一晚,是魯藍和她的火盆讓她活了下來。她希望自己並沒有真正被馴化,偽裝得太久,假的也會變成事實。身為俘虜還不到兩個月,但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多少天之前被俘的了。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穿上白袍似乎已經有一年,甚至更久;有時候,腰間的寬金腰帶和脖子上的金片項圈仿佛已經不再讓她覺得難受,這讓她感到恐懼。她緊緊地抓住希望,她很快就能逃走,必須逃走,不能等到佩林追上他們、試圖營救她的時候。為什麽他還沒有追上來?沙度人盤踞在梅登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他絕不會拋棄她的,她的狼一定會來救她,而她必須在他死在沙度人手中之前逃出去,在她不再需要繼續偽裝之前逃出去。

“你還打算繼續懲罰蓋琳娜到什麽時候,賽萊維?”瑟瓦娜一邊問,一邊緊皺雙眉盯著那名兩儀師。賽萊維正盤腿坐在她面前的一個藍色流蘇軟墊上,腰挺得筆直,面容嚴峻。“昨晚她為我準備的洗澡水太熱了,但她身上的鞭痕太多,我只能命令抽打她的足底,因為還要讓她能夠走路,所以這樣的懲罰效果並不是太好。”

自從賽萊維帶著蓋琳娜走進這頂帳篷時起,菲兒的視線就一直在躲避著這位兩儀師,但聽到她的名字被提起,菲兒還是不由自主地瞥了她一眼。蓋琳娜正筆直地跪在那兩名艾伊爾人身側,她的臉頰上能看到斑駁的黃褐色淤痕,因為是頂著大雨走過來的,她的皮膚上還閃動著雨水的光澤,只是從腳踝以下都是泥濘。她的身上只留下了那副鑲火滴石的金項圈和金腰帶,這讓她顯得比沒穿衣服更加赤裸。她的頭發和眉毛只剩下了一點短茬,身上從頭到腳每一根毛發都被至上力燒掉了。菲兒聽說過這名兩儀師是如何被捆住腳踝,倒吊起來接受第一次鞭打,這個故事在奉義徒之間悄悄流傳已經許多天了。現在,只有屈指可數幾個認得兩儀師光潔無瑕的面容之人,還相信她是一名兩儀師,而這些人大概也和菲兒有著同樣的猜疑——既然她擁有這樣的面孔,也擁有巨蛇戒,為什麽一位兩儀師會任由賽萊維如此虐待?菲兒經常會思考這個問題,卻始終沒有得到過任何答案。她總是告誡自己,兩儀師做事情的理由常常是外人無法理解的,但這種解釋並不能讓她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