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差異(第5/19頁)

佩林低頭看著亞藍的屍體。“他拿起那把愚蠢的劍時,我就應該把它從他手裏拿走。我應該把他送回他家人那裏去。”

難道狼崽不配有自己的牙齒嗎?飛跳這會兒真的是感到困惑了。為什麽你要把他的牙齒拔掉?

“這是人的事情。”佩林說。

兩條腿的事,人的事,對你來說,總是人的事。那又有哪些事是關於狼的?

“我不是狼。”

飛跳向鐵匠鋪裏走去,佩林不情願地跟在後面。淬火桶裏的水還在沸騰,墻壁又恢復如初。佩林再次穿上皮馬甲和圍裙,手裏握著火鉗。

他走到淬火桶前,又夾出一只雕像。這次是托德·亞卡。隨著它逐漸冷卻,佩林發現這只雕像的面孔不像亞藍的那般扭曲,但它的下半身還沒完成,仍然是一塊金屬。在佩林將它放到地板上時,它還微微泛著紅光。他將火鉗放回水裏,拿出一只喬銳·康加的雕像,然後又是艾吉·亞松。

佩林一次又一次地將火鉗探進沸騰的水桶裏,夾出一只又一只雕像。在夢境中,把所有這些雕像夾出來仿佛只用了幾秒鐘,又好像已經過了許多個小時。當最後一只雕像離開淬火桶時,地面上已經有成百上千個雕像在面對著他。每一只鋼鐵雕像裏都閃動著一點火光,仿佛正等待鍛造師的錘煉。

但這些雕像是不能被鍛打的,它們都是被鑄造出來的。“這是什麽意思?”佩林坐到一只凳子上。

意思?飛跳張開嘴,發出一陣狼的笑聲。這意味著地上有許多小人,卻沒有一個是你能吃的。你們這一類太喜歡這種藏在石頭裏面的東西了。

這些雕像似乎正在譴責他。在它們周圍,散落著亞藍的碎片,那些碎片仿佛正在變大。那些斷裂的手開始活動起來,抓著地面。那些碎片全都變成細小的手,爬向佩林,要抓住他。

佩林驚呼一聲,從凳子上跳起來。他聽到遠方傳來笑聲,離他愈來愈近,整幢房子也隨之顫抖。飛跳跳起來,撲向他,然後……

佩林猛地睜開眼。他正在帳篷裏,在他們已經駐紮了幾天的營地中。在一個星期前,他們遭遇了一個邪惡的泡沫。油滑無比的紅色毒蛇憤怒地從營地各處躥出來,有幾百人被它們咬傷而患病。兩儀師的治療讓絕大多數傷員活了下來,但並不能完全治愈他們。

菲兒睡在他身邊,面容平靜安詳。帳篷外,他的一名部下正在敲擊木柱報時。只敲了三下,距離天亮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佩林的心輕輕跳動著。他擡手貼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心中有些懷疑是不是會有一整支軍隊的小鐵手從他的床褥下爬出來。

終於,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盡量放松自己。這一次,睡意卻久久不願到來。

古蘭黛吮著杯中的美酒。被她拈在手中的是一只外面包裹銀絲網的水晶高腳杯,一些血滴呈環形被封固在這塊水晶裏,變成被永遠凍結的紅色珠寶。

“我們應該采取行動。”亞蘭加靠在椅子裏,用食肉獸般的饑餓眼光看著一名古蘭黛的男性寵物從她面前走過。“我不知道你怎能如此心安地蜷縮在這裏,就像是個躲在滿是灰塵角落裏的老學究。”

古蘭黛挑起一側眉弓。老學究?躲在滿是灰塵的角落裏?和她所知道的,已經消失在過去那些紀元中的許多宮殿相比,拿汀山的確顯得有些簡樸,但絕對不是什麽陋室或積滿灰塵的角落。這裏的家具都很精致,墻壁上裝點著用黑色硬木雕刻的拱形壁飾,鑲嵌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珍珠貝和黃金圖案熠熠發光。

亞蘭加是在故意激怒她。古蘭黛將怒意從心中逐出。壁爐中的火焰低矮地燃燒著,而這個位於城堡第三層的房間依然敞開著它的兩扇大門,冷冽的山風正不斷從門外的走廊中吹進來。她極少會讓居室的門窗像這樣敞開著,但今天,她很喜歡這種反差:一邊溫暖,另一邊寒風透骨。

生命就是關於感覺。肌膚的觸感、熱情或寒冰都令人感覺到生命的悸動。普通、平凡或溫和,這些都只會讓人覺得無聊。

“你在聽我說話嗎?”亞蘭加又問道。

“我一直在聽。”古蘭黛將高腳杯放到一旁,坐進自己的軟椅裏。她穿著一件金絲長裙,雖然衣料輕薄,但紐扣一直扣到領口處,並沒有任何肌膚真正暴露出來。阿拉多曼人真是聰明,竟然發明出這種充滿挑逗,卻又不流於粗俗的穿著。

“我痛恨躲在這種偏僻的地方。”亞蘭加繼續說道,“這個紀元真是讓人興奮,原始的人類竟能如此有趣。”這個皮膚白嫩、姿色撩人的女子弓起背,朝墻壁伸直雙臂。“我們正在錯過很多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最好從遠處觀賞。”古蘭黛說,“我以為你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