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差異(第4/19頁)

一陣恐懼感突然襲上心頭。他拿起火鉗,探進翻滾的水中,蒸汽撲面而來。經過一番摸索,他終於在桶底找到一樣東西,便用火鉗把它夾出來:一塊白熱的金屬。

它的光亮漸漸退去。這是一小塊鋼,被塑造成一名高瘦的男性,背著一柄長劍。這只雕像的每一道紋路,從襯衫的褶皺,長劍握柄上纏裹的皮帶等,都細致入微。只有那張面孔是扭曲的。雕像張大了嘴,仿佛在發出淒厲的尖叫。

亞藍,佩林想,他的名字是亞藍。

他不能讓盧漢師傅看到這個!為什麽他要制造這種東西出來?那只雕像的嘴張得更大了,不斷發出無聲的尖叫。佩林大呼一聲,松開火鉗,讓雕像落在地上,自己卻向後跳去。那只雕像落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

為什麽你總是要去想那個人?飛跳張開巨大的狼吻,打了個哈欠,舌頭卷曲了兩下。一只小狼挑戰領頭的狼是經常會發生的事情。他太愚蠢了。你打敗了他。

“不,”佩林悄聲說道,“這對人類來說並不平常。朋友之間不會這樣。”

鐵匠鋪裏的墻壁突然間消失了,如同煙霧,飄散得無影無蹤。這種事情在這裏並沒有什麽好奇怪的。佩林看到一條敞開在天光下的街道。這是一座城市,布滿了窗欞破碎的店鋪。

“梅登。”佩林說。

一個煙霧般、半透明的佩林站在街道上。這個影像沒有穿外衣,赤裸的雙臂上隆起結實的肌肉。他只留著很短的胡須,這讓他看起來顯得更加年長,散發出更加強猛的氣勢。佩林看起來真的是這樣氣勢洶洶?一個壯碩的男人,金色的雙眼仿佛正射出光芒,他手裏拿著一把半月形戰斧,斧頭足有人頭那麽大。

那把斧頭有點不正常。佩林走出鐵匠鋪,走過影子般的自己。這時,他變成了那個影子。鋼斧在手中顯出沉甸甸的分量。工作服消失了,變成戰場上的衣裝。

他開始奔跑。是的,這裏正是梅登。街道上有艾伊爾人。他經歷過這場戰鬥,而這一次,他要冷靜得多。上一次,他曾經徹底迷失在殺戮的狂熱中,一心只想找到菲兒。他在街道上停下腳步。“這樣不對。我進入梅登時手裏拿的是錘子,我已經拋棄了這把斧頭。”

利角或是鐵蹄,犢牛,你用什麽來進行殺戮,這有關系嗎?飛跳坐在他身邊灑滿陽光的街道上。

“是的,對我來說,這很重要。”

但你使用它們的方法並沒有不同。

兩名沙度艾伊爾從一個街角中躥了出來,他們的目光集中在左側的某樣東西上。佩林看不到那裏。他跑上前去,朝他們發動攻擊。

一斧從一名艾伊爾的下巴上劈了過去,又用斧背的長釘砸穿另一個人的下巴。這是一次殘忍而恐怖的攻擊。交戰的三人最終都倒在地上。佩林又用斧背的長釘數次戳穿第二名艾伊爾人的身體,才結束了他。

然後,他站起身。他的確記得殺死這兩名艾伊爾人的情景。當時他用的是錘子和匕首。他並不為這兩人的死感到絲毫悔意。有時候,人必須戰鬥,後悔沒有任何意義。死亡是恐怖的,同時也常常是必須的。實際上,與艾伊爾人的戰鬥讓他感到興奮和喜悅,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匹狩獵中的狼。

當佩林戰鬥時,他就會逐漸接近自己心靈中的另一端。那是危險的。

他用責備的目光看著飛跳。後者正悠閑地靠在街道的拐角裏。“為什麽你要讓我夢到這個?”

讓你?飛跳驚訝地問道。這不是我的夢,犢牛。難道你看見我張嘴咬住你的喉嚨,強迫你去想這種事?

佩林的斧頭上散發著鮮血的熱氣。他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些什麽。他轉過身,亞藍正從背後向他靠近,眼裏充滿殺意。這名曾經的匠民有一半面孔被血汙覆蓋,血還不停地從他的下巴上滴落下來,染汙了他的紅色條紋外衣。

亞藍揮起長劍,向佩林的脖子砍過來,鋼刃發出劈開空氣的尖嘯聲。佩林向後退了一步。他拒絕再與這個男孩交戰。

他的影子從他身上分裂開來,只留下那個穿著鐵匠工作服的,真正的佩林。而那個影子正在和亞藍廝殺。先知告訴了我……你是暗影生物……我必須從你手中救出菲兒女士……

佩林的影子突然變成一匹狼。它跳了起來,皮毛幾乎像暗影兄弟一樣漆黑。它咬開亞藍的喉嚨。

“不!那時不是這樣的!”

這是個夢,飛跳告訴他。

“但我沒有殺死他,”佩林繼續爭辯著,“是艾伊爾人的箭射中了他,就在他正要……”

就在亞藍正要殺死佩林之前。

角、蹄,或者牙齒,飛跳轉過身,不疾不徐地朝一幢房子走去。那幢房子的墻壁消失了,露出盧漢師傅的鐵匠鋪。這重要嗎?死者已經死去。兩條腿的在死後通常都不會到這裏來。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