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差異(第3/19頁)

佩林將那塊鐵放到一旁,它立刻冷卻下來,變成黃色、橙色、深紅色,最後是完全的黑色。佩林把它敲打成一塊大約兩拳長,形狀毫無規則可言的東西。盧漢師傅如果看到這種蹩腳的作品,一定會替他感到羞恥。他需要盡快搞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等師傅回來就遲了。

不,這是錯的。夢境在顫抖,墻壁變得模糊了。

我不是鐵匠學徒。佩林舉起戴著厚手套的手,撓著頭。我已經不在兩河了,我還結了婚。

佩林用火鉗夾起那塊不成形狀的鐵,把它放在鐵砧上,爐火讓它重新擁有了生命。一切依舊是不正常的。佩林揮下鐵錘。他本該更清醒一些,但他覺得情況變得更糟了。

他還在揮錘擊打。他痛恨營地裏那些人在暗中傳播的那些關於他的謠言——佩林曾經生了病,是貝麗蘭一直在照顧他。這些謠言早就該不攻自破,但直到現在,還有不少人相信它們。

他一次又一次地落下鐵錘,火星飛上半空,如同被濺起的水花。一塊鐵上不可能迸出這麽多火星。他最後揮了一下鐵錘,然後不住地喘息著。

這塊鐵沒有任何變化。佩林咕噥了一聲,將鐵塊用火鉗夾到一旁,又從熱煤上夾起另一根鐵條。他必須做完這東西。這東西非常重要。但他到底在做什麽?

他又開始敲打。我需要找時間和菲兒談一談,把事情說清楚,化解掉我們之間的尷尬。但他就是沒時間!那些被光明照瞎了眼的傻瓜總是圍著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顧好自己。兩河人以前根本就不需要什麽領主。

他又工作了一段時間,然後夾起第二根鐵條。它冷卻下來,變成另一塊大約有佩林前臂那麽長,不成形狀的東西。又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作品。他也把它放到一旁。

如果你不開心,飛跳在一旁說道,就帶上你的她,離開這裏。也許你不想率領這一群人,自然會有願意的人來接手。在飛跳傳來的影像中,他正跑過開闊的原野,草莖拂過他的鼻尖,一望無際的天空,清冷的微風,面對冒險的激動與渴望,還有野草和新雨的氣息。

佩林把火鉗伸進熱煤裏,夾起最後一根鐵條,它正放射出危險的黃色亮光和令人窒息的熱氣。“我不能離開。”他朝那匹狼舉起鐵條,“這就意味著我要放棄自己,成為一匹狼。這意味著我將迷失自己。我絕不會這麽做。”

他將那根幾乎要熔化的鐵條舉在他們中間。飛跳看著它,刺眼的黃光倒映在那匹狼的眼裏。這個夢真是太奇怪了。過去,佩林的夢和狼夢是分開的,兩者之間毫無關系。這種融合在一起的夢意味著什麽?

佩林很害怕,他已經和體內的狼達成一種不穩定的平衡。太靠近這些狼是危險的,但他在尋找菲兒時,曾不顧一切地和它們進行聯系。為了菲兒,他願意做任何事。佩林曾經差一點陷入瘋狂,甚至想要殺死飛跳。

他並不像他以為的那樣能夠控制好自己,他體內的狼依舊有可能完全掌握控制權。飛跳打了個哈欠,舌頭垂到唇外。從它的氣味判斷,它顯然覺得佩林的這些努力很有趣。

“這並不有趣。”佩林放下最後一根鐵條,並沒有擊打它。它冷卻下來,依舊是原先那種細長的樣子,仿佛是一根還未完成的栓釘。

是不有趣,犢牛。飛跳表示同意。但你總是在同一堵墻上爬過來爬過去的。來吧,我們去跑一跑。

狼生活在現在,但它們記得過去的事,並且似乎對未來也有著某種奇怪的感知。對於這兩者,它們從不會感到煩悶或憂慮。這點與人類完全不同。狼會自由地奔跑,會追逐風,與它們一起奔跑就會忘記痛苦、哀傷和挫敗,能夠自由自在地……

佩林擔負不起這樣的自由。他已經失去了菲兒,更會失去他自己。他不想成為一匹狼,他想要當一個人。“有沒有辦法能挽回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挽回?飛跳在他的腦海中咯咯地笑著,狼不會走回頭路。

“我能不能……”佩林掙紮著想要解釋,“我能不能跑到狼聽不到我的地方去?”

飛跳似乎有些混亂。不,“混亂”這個詞也不能確切表達它傳遞來的那種充滿痛苦的感覺。空虛、腐肉的臭氣,狼在痛苦地嚎叫,飛跳無法想像那種被割斷的感覺。

佩林的意識變得模糊了。為什麽他停止了鍛打?他必須完成這項工作,否則盧漢師傅會失望的!那些鐵塊真是可怕,他應該把它們藏起來,再打些別的東西,讓師傅知道他的能力。他是有能力的,是嗎?

旁邊傳來一陣嘶嘶聲。佩林轉過身,驚訝地看見爐旁一只淬火用的水桶裏面的水沸騰起來。當然,他想,我已經把完成的第一批作品放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