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倒落的旗幟與消亡的仁慈(第2/34頁)

拜爾德又開始加工手上的石頭。敲打,敲打,敲打。板巖和花崗巖。每一塊石頭都需要找到適當的截面,祖父曾教過拜爾德鑒別各種石頭的方法。當拜爾德的父親離開家,在城裏做一名屠夫時,那位老人覺得遭到背叛。他的家族事業無人繼承了。

柔軟、平滑的板巖,凹凸不平、帶有脊線的花崗巖。是的,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東西是堅實的。不多的一些東西。但在這樣一個時代,一個人不能要求太多。曾經不可一世的領主們現在也都綿軟得如同……如同這個營地裏的金屬一樣。天空中翻滾著烏雲。拜爾德曾經敬佩有加的勇士們,卻在夜幕的籠罩下竊竊私語,顫抖不止。

“我很擔心,賈瑞德。”戴維斯領主說道。他是個上了年紀的人,是賈瑞德的密友之一。“我們已經連續幾天沒見過其他人了。無論是農夫或女王的士兵,都不見蹤影。一定發生了什麽非常嚴重的事情。”

“她把人都趕走了,”賈瑞德叫嚷著,“她正準備對我們發動突襲。”

“我想,她已經把我們忘記了,賈瑞德。”卡蘭姆也在看著天空。烏雲還在不住地翻滾。拜爾德也覺得自己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過晴朗的天空了。“為什麽她還要在意我們?我們正在被餓死。食物不斷地腐敗,許多跡象都表明……”

“她在想方設法打垮我們,”賈瑞德圓睜的雙眼中閃動著瘋狂的火苗,“這就是兩儀師的伎倆。”

營地裏突然陷入一片沉寂,人們的耳裏只剩下拜爾德敲打石頭的聲音。他從來都不喜歡屠夫這個行業,所以他最終還是在領主的衛隊中找到安身立命的位置。砍掉牛頭和砍掉人頭有些相似。但想到竟然如此輕易地操起殺人的刀劍,他多少還是感到有些困擾。

敲打,敲打,敲打。

埃力轉過身。賈瑞德用懷疑的眼神盯著那名衛兵,仿佛隨時準備下達更嚴厲的懲罰命令。

他並非一直都是這麽糟糕的領主,不是嗎?拜爾德心想。他想讓自己的妻子登上王位,但哪一個領主不想這樣呢?對拜爾德來說,想要放棄對撒安德家族的忠誠實在有些困難。他的家系已經效忠這個家族許多世代了。

埃力向遠處走去。

“你要去哪裏?”賈瑞德高聲吼著。

埃力一手伸向肩頭,扯掉撒安德家族衛兵的肩徽,扔在地上,然後就走出火光映照的範圍,迎著從北方吹來的風,消失在夜幕之中。

營地中大部分的人都還沒就寢,他們坐在篝火旁,只想盡量靠近溫暖和光明。一些篝火上架著陶土罐,裏面煮的是草莖、樹葉、樹皮和其他一切可以被充當食物的東西。

所有人都站起來,看著埃力。

“逃兵,”賈瑞德啐了一口,“我們一起打過那麽多仗,現在只不過是遇到了一點困難,他卻要逃走了。”

“士兵們都在挨餓。”戴維斯重復著卡蘭姆的話。

“我知道,非常感謝你們不遺余力地告訴我這個問題,”賈瑞德用顫抖的手掌擦拭著眉毛,然後狠狠地一掌拍在地圖上,“我們必須攻下一座城市。她知道我們在哪裏,所以想要逃避她是沒有意義的。白橋。我們攻下那裏,就能取得大量物資。她的兩儀師今晚剛剛布局了規模這麽大的一個陰謀,現在肯定已經非常虛弱了,否則她現在就會向我們發動進攻。”

拜爾德覷著黑色的夜幕。站起來的人們紛紛找了一些或長或短的木棍,有些人則只是赤手空拳。他們卷起被褥和衣服,扛在肩頭,然後開始跑出營地。所有人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這是一群遊蕩的幽靈。拜爾德聽不到任何盔甲武器碰撞的聲音。金屬全都完蛋了,就好像被剝離了靈魂一樣。

“伊蘭不敢和我們正面交戰,”賈瑞德似乎是想要說服自己,“凱姆林一定有很多騷亂。你早就向我報告過,希夫,那裏有太多傭兵了。也許還會有暴動。愛倫娜肯定會和伊蘭對抗的。白橋,沒錯,白橋會是個理想的駐軍地點。

“你們等著瞧吧,我們會在那裏站穩腳跟,占據半個安多。然後征募士兵,把安多西半部的人都聚集到我們旗下。再到……那個地方叫什麽來著?兩河。我們能在那裏找到不少生力軍。”賈瑞德噴著鼻息,“我聽說他們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見過任何一位領主了。只要四個月的時間,我就能重新組建起一支軍隊,讓伊蘭再也不敢用她的女巫攻擊我們……”

拜爾德把石塊舉到火把的光亮裏,想要敲制出一個鋒利的石槍頭,就必須從外側開始,逐漸向裏雕鑿。他首先要用粉筆在這一片板巖上畫出槍頭的形狀,再從兩側朝中心把它的外形敲打出來,然後從敲打改為輕擊,將矛刃一點點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