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們將深空扯落於頭頂

“站住!給我原地站住,告訴我你的名字,來此何事。”蘭塞姆說。

門檻上站著的那個衣衫襤褸的人偏過腦袋,好像沒有聽清楚。這時,風從門口直吹進房裏。餐具室和廚房之間的內門轟然一聲合上了,把女人們和這三個男人隔開,一個大錫盆哐當掉進水池裏。陌生人又向屋裏走了一步。

“站住,”蘭塞姆大聲說,“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告訴我汝之名,所來何事?”[1]

那陌生人擡起手,把直滴水的頭發從前額上甩開。燈光直射他的臉龐,蘭塞姆一看到這張臉,就驟然生出安寧之感。此人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很放松,好像他還在沉睡,他站得筆直。卡其布大衣上滴落的每一滴雨水都落在原地。

他興味索然地盯著蘭塞姆看了一兩秒鐘。然後他轉頭看看左邊,門已經被吹開,緊抵著墻。邁克菲還藏在裏面。

“出來。”陌生人用拉丁語說。他幾乎是在悄聲說,可聲音如此渾厚,即便在這間風聲大作的屋裏,也嗡嗡作響。可是更讓蘭塞姆吃驚的是,邁克菲立刻乖乖地聽命了。他沒有看蘭塞姆,而是看著陌生人。然後他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陌生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轉過臉來對著導師。

“小子,通報這棟房子的主人,我來了。”他用拉丁語說。說話時,他身後的狂風卷起大衣,拍打著他的腿,把他的頭發吹得滿臉都是;可是這個巨人如松柏一般屹立著,毫不著急。他的嗓音聽起來也讓人感覺是樹的聲音,響亮、遲緩而耐心,好像是從大地深處,穿透了泥土、沙礫,沿著樹根升騰而起的。

“我就是這裏的主人。”蘭塞姆說,用的也是拉丁語。

“可不是嗎!”陌生人說,“那個自作聰明的小子當然就是你的主教了。”他沒有笑,銳利的眼神裏卻有種令人不安的笑意。他的腦袋猛地一伸,臉緊湊著導師的臉。

“去通報你主人我來了。”他又說了一遍,還是那個腔調。

蘭塞姆盯著他看,眼睛眨都不眨。

“你真的想要我召喚我的列位主人嗎?”他最後說。

“在過去,隱士家裏的寒鴉也能學會看著書本學舌拉丁文了,”陌生人說,“我就來看看你的叫聲如何,小矮子。”

“我必須要用另一種語言來說。”蘭塞姆說。

“寒鴉也許照樣會說希臘語。”

“不是希臘語。”

“那就來聽聽你的希伯來語吧。”

“不是希伯來語。”

“哦,”陌生人好像在咯咯地笑,笑聲深藏在他廣闊的心胸深處,要不是肩膀微微聳動,是看不出來的,“要是你用野蠻人的語言哇哇亂叫,這就有些難了,不過我還是說得比你好。這倒是個好把戲。”

“你可能會覺得這是野蠻人的語言,”蘭塞姆說,“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說了。即便在努密諾時代,市井上也沒有人說這語言。”

陌生人沒有說話,他的表情也一如既往地平靜,或許變得更加平靜了。可他說話時,卻帶上了新的興趣。

“你的主人不該輕易地把這麽危險的東西交給你擺弄,”他說,“告訴我,奴隸,什麽是努密諾?”

“真正的西方。”蘭塞姆說。

“好,”陌生人說,他頓了頓,又說,“你對客人可不太有禮貌啊。我的背後吹著冷風,又在床上躺了很久了。你看,我都已經進屋了。”

“對此我毫不在意。”蘭塞姆說,“關上門,邁克菲。”他又用英語說。可是無人回應;他第一次回頭看,就看到邁克菲坐在餐具室裏的椅子上,酣然入睡。

“開這個玩笑是什麽意思?”蘭塞姆嚴厲地盯著那陌生人。

“如果你真是房子的主人,就不需要我來告訴你。如果你不是,我又何必對一個小角色解釋呢?別擔心;你的馬夫不會有事的。”

“我們過一會兒便知道了。”蘭塞姆說,“現在,我並不害怕你進房子。我倒是更擔心你逃跑。如果你方便,就關上門吧,你看我的腳有傷。”

陌生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蘭塞姆,左手伸到身後,摸到門把手,猛地關上了門。邁克菲睡得一動不動。“好了,你的列位主人都是誰?”

“我的主人是奧亞撒。”

“誰告訴你這個名字的?”陌生人問,“要是你真是學會中的人,為什麽穿得像個奴隸?”

“你自己穿的衣服也不是德魯伊的服裝。”蘭塞姆說。

“這問題回避得好。”陌生人說,“既然你有所知,那就回答我三個問題吧,如果你有膽量的話。”

“如果我知道,我就回答。至於說到膽量,我們會知道的。”

陌生人沉思片刻;然後,用一種略帶歌唱的腔調說話了,似乎在背誦一段古老的課文,他用兩段六步格[2]拉丁文的詩歌,問了下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