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紐約市的報紙讀者和那些只會對報攤瞄一眼的市民,很難得能看到兩份主要八卦報紙,發出同樣的頭條——而十二月二十一日星期二,便是這樣的一天。兩份一模一樣的頭版報紙,絕對值得藏家收藏。

兩份報紙不僅采取慣用的聳動標題——這是它們得以苟活至新世紀交替的手段——而且還不約而同地把火災及水患的消息,按相同順序,擠到版頁上方的一對小欄框裏。雖然兩報措辭不盡相同,但你總不能期望會出現更大的奇跡吧?

這是一項瘋子所為的駭人罪行,可憐的女子慘遭殺害;而出事大樓的那間精品店簡直就是八卦編輯夢寐以求的場景。頭條就打在一塊銀色淺盤上:血祭蒂芙尼!

鬥大的黑字排成三行。

兩份報紙的報道內容略有出入,一說那批聞到尚未褪溫的鮮血的狗,是樓上某位公寓屋主的威瑪獵犬;一說是大樓地主的獵狼犬。

裸躺在精品店中央櫃台上的受害者,她雙臂擺在身側—一喻為手術台上的患者,一則說像遠古神祇的人祭。

兩報都提到有七把牛排刀和冰錐,一說屍體身上及四周還擺了其他餐具;另一份則一一詳述。一份提到有些東西被劫—幾條手環、手表,及一只大酒碗。

兩份報紙都以彩色版刊登同一份電報傳來的側照:受害者躺在銀光璀璨的珠寶櫃上,重要部位模糊處理,身上是一道道彩帶般的艷紅血痕。冰錐及三把刀子的銀柄以白圈標出;另外可看到幾把湯匙和叉子,以及背景的聖誕植物裝飾。

據兩份報紙指出,至截稿之前,倒黴的受害者依然身份未明。女子年近三十、印度人,冰錐從她前額上銅板大小的紅點刺穿而過。

她的確倒黴。

甚至可說是災星高照。

一直到驗屍官的手下開始準備移走屍體時,才有人想到,受害者可能是安迪的印度員工。然而很難確定,連提行李的人都無法說得準,因為她在公開場合多半蒙戴面紗,點額紅的印度女子在紐約市並不罕見,尤其是國際客戶密布的大飯店。不過安迪在大廈裏確實有間頂樓公寓,她又符合年齡,是不是該有人給安迪打個電話?

子夜時,羅斯瑪麗打電話到樓下櫃台詢問值夜人員,該女子的身份是否已確認,對方請她坐好,安迪正要上樓去。

這是倒黴事二,還是三?

安迪大受刺激,十分憤怒,對瘋狂的兇手或兇手們感到無可抑制的憤慨。

他將僅知的一點消息告訴羅斯瑪麗,此案無疑是內賊所為,兇手不但懂得破解精品店的安全系統,還破壞了安全備份的系統。他們知道百葉窗控制箱的隱匿位置,甚至知道——也許純屬運氣——精品店員工在八點關門後,集體要去為一位當天下午去世的同仁守喪。

警方將於早上對大廈及精品店員工、旅館房客、辦公室員工、公寓屋主及房客展開偵查。他們得訪問數千人。

羅斯瑪麗為朱迪哀哭,她是如此年輕聰穎且自信——除了對安迪——在二〇〇〇年將臨之際,盡管有聖誕節、安迪和即將舉行的燭光儀式,但一名獨處的女子,竟無法安全地待在文明的世界之都,這個事實,令她感到痛心。

安迪因為私人感情,自然格外憤怒。羅斯瑪麗撐到淩晨三點,終於打起瞌睡了,不知安迪是否知道,朱迪說四五月會看到的消息,意指為何。她聽到安迪在客廳電話上跟人描述兇案現場,措辭如下,“令人發指的喪心病狂”,“兇殘至極”——語氣激動到仿若掐住兇手的咽喉,傾瀉心中所有怒氣與悲痛。很好,那樣有助於他……

“……真他媽的像場戲劇同業公會的作品!”

九點鐘,喬帶著報紙和一盒甜甜圈過來陪羅斯瑪麗,安迪則率威廉、波利到市政廳,跟市長、警察局長及媒體代表開會。安迪請穆罕默德載他們去,好讓喬能夠休息。

安迪顯然與GC的主要贊助者通了一整夜的電話;他們憂心萬一消息傳出去,說朱迪,安迪的朱迪,就是那位不幸的受害者——尤其本案怪誕瘋狂,戲劇效果十足——一旦消息傳遍全球八卦新聞和電視,導致媒體在燭光儀式的前一周,聚焦安迪和GC內部核心,大做腥膻報道,可能會使某些人打退堂鼓,例如右翼伊斯蘭教徒和門諾教派人士。他們擔心燭光儀式會受到譏諷,衍生缺憾,未能達成團結共融的目標。

安迪自信能說服市長和其他人,將朱迪的身份隱匿至一月一日。他們也希望能有一個完美無缺的燭光儀式,而且都安排好準備要過聖誕假期了。威廉找到一條可用的法律論證,以應消毒之需。風流俏寡婦波利的兩任老公,曾分別擔任參議員及地方法院法官,因此握有每個人的小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