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5頁)

羅斯瑪麗坐在窗邊啃另一半熏牛肉三明治,思忖著該如何措辭,整頓心緒,以免浪費祂的時間……畢竟上帝今晚比較忙。

黃泉下的哈奇必然死不瞑目。

朱迪/愛麗絲一定也心有未甘,不過她或許會以“恢復正軌”來自圓其說。

當你千辛萬苦,取得證明撒但存在的實證—你會重拾對上帝的信仰。當然了,祂也許不再相信你,甚至不高興你進入祂的殿堂,或參加祂的聖團,所以你只好尊重地保持距離……

直到非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她全副嘉寶打扮,在七點鐘離開塔樓,門衛表示附近有出租車,但時間充裕,夜空凈朗,既然她是來自內布拉斯加的鄉下女孩,便決定步行。

她跟安迪散步時走的是同一條路線——羅斯瑪麗走在鏟過雪的人行道上,旁邊是一疊疊積如山高、銀光閃亮的雪堆。

戴著假胡子的聖誕老人拿著桶子搖響鈴鐺——這跟香奈兒五號香水,以及舞台熟食店的熏牛肉三明治,都會列入《新視野》的“不變的美好事物”清單上,這是第四或第五集節目的點子,或者會變成每周固定的單元。

羅斯瑪麗穿過入口,來到洛克菲勒廣場,瞄著巨錐上璀璨的燈光——還不難看——然後走到第五大道。路上的雪堆已經清除,疏落的車流在此轉向。聖帕特裏克大教堂踞立於大道另一側,哥德式的教堂十分宏偉,所有精雕的三拱門和雙尖頂上,全鋪滿白雪,在泛光燈的照明下燦爛生輝。

這是一九九九年,紐約市的另一大優點——對地標建築物施以夜間照明。

羅斯瑪麗早到了一個多小時,警方的藍色護欄後,隊伍長龍繞至第五十街上,但長度尚不足以填滿教堂內的座位。大概是因為交通狀況太差,導致許多住在長島、韋斯特切斯特及所有郊區的人不便前來。

她從一開始,便不想坐為虔心禱告人士所保留的席位,當她穿越大道,仔細看清隊伍中的人們後——一群穿釘扣皮衣的摩托車騎士、一名紫發女孩——當下便決定跟著隊伍一起進教堂;她的嘉寶裝絕不會引人側目,祂當然更不會有意見了。

羅斯瑪麗前面的一對老夫婦對她笑了笑,然後面向前方——他們專程從韋斯特切斯特趕來。

羅斯瑪麗穿過入口,進入前廳時,風雪並未再度肆虐;她跪下來畫十字時,天上也沒打雷。羅斯瑪麗在右後方長凳找到許多空位,便溜過去坐下來。

羅斯瑪麗深吸口氣,松開外套腰帶和扣子,深靠在咿呀作響的長椅上,享受流瀉而下的風琴樂聲,贊嘆華麗宏偉的教堂拱頂——一排排高聳入雲的石柱和拱頂,每根柱子都掛著紅絲帶花圈,每扇外側拱門鑲著彩色玻璃,被外頭的燈光照得燦若珠寶。側邊祭壇的凹室中,一排排橘色燭焰搖曳不定。金白相間的高壇和遠在前方的聖殿,空無一人地靜靜在聚光燈下候著,兩側是錦簇的聖誕紅。

一位婦人清了清喉嚨,等在長凳邊。她身材矮胖,發色雪白,穿戴粉紅帽子衣服,肩上別著“我♥安迪”和“我♥羅斯瑪麗”的徽章。羅斯瑪麗對她一笑,往右手邊的男子挪過去。婦人遲疑一下,笑了笑,擠到長凳上,椅子吱咿一響。“這邊的椅子全都會響。”女人低聲說。

“我知道。”羅斯瑪麗也悄聲回應。

“聖誕快樂。”女人低聲表示道。

“聖誕快樂。”羅斯瑪麗悄悄答說。

她們望著前方。

女人挪動身子,將外套折放在膝上,再挪著身,一時不知道該拿手提包怎麽辦。可憐的女人來參加彌撒,結果卻坐在一個戴太空護目鏡的怪人旁邊,她尷尬或客氣到不好意思站起來另尋位置,如果還有座位的話。

羅斯瑪麗靠過去敲敲自己的鏡架,耳語說:“我眼睛開刀。”

“噢!”女人低聲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才在想說是怎麽回事呢。我是聖克萊爾醫院的護士。”

羅斯瑪麗壓低聲說:“視網膜脫落。”

“啊,”護士小聲點著頭,拍拍羅斯瑪麗的手。

兩人相視而笑,然後面向前頭。

在教堂裏對愛爾蘭護士撒謊,這可不算好的開始。

羅斯瑪麗挺直背脊。

努力讓腦筋清醒。

管風琴樂音一滑,此時幾乎每個人都跪下來禱告了。羅斯瑪麗右側的老者及佝著寬背的護士,都在喃喃祈禱,眾音揚升,甚是壯觀!

羅斯瑪麗慢慢跪到加了襯墊的紅皮跪墊上,將穿著靴子的腳塞到椅下,交握著手,靠在前面橡木長椅的緣邊上,低垂下頭。

她偷偷摘下遮陽鏡放入口袋,再次交握手緊閉眼睛,抒了口氣。她都已忘記這樣的姿勢多麽能療慰人心了,她再次吐納……

天父,請原諒我的罪,禰應該知道,我是為了安迪,為了最近發生的事而來。謝謝禰放我進來,我知道自己很放肆,我猜是因為大家不斷地談論我奇跡式蘇醒、奇跡式康復的緣故。過去幾天,我開始覺得,也許斯坦利·尚德的死與禰有關,為了讓我醒過來,為禰做想完成的事。問題是,我不確定是什麽,我很擔心會因此傷害到安迪,也許還是嚴重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