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羅斯瑪麗垂著頭,雙手插放口袋,沿打掃幹凈的中央公園南路人行道踽踽而行,她告訴自己,一切純屬巧合,即便是在聖帕特裏克教堂,在聖誕之夜,還是會發生巧合之事。硬要把某位發病的可憐人,視作上帝給她的信息,實在太愚蠢了。

不僅愚蠢,而且還自大——自以為是上帝在世間的代理人。她憑什麽認為上帝會在聖誕夜的千百萬祈禱者中,獨獨鐘情於她?祂沒有理由立即關注她,對她做出回應。

羅斯瑪麗行經數間旅館與公寓,人們來來去去,帶著聖誕禮物和過節的笑容。她從寬大的門廳入口暖氣中,踏入第六大道刺骨的側風裏。

漸行漸近的塔樓,如在白晝般中發著光,城裏的夜輝,被公園和街道上的雪映得益發明亮。她原本希望能看到GC的樓層點了燈,以便探知一點端倪。羅斯瑪麗在自己的臥房窗口留了記號——她在窗簾之間別了一條藍色方巾——以標示出上面的樓層,然而從閃著金光的大樓正面,她連藍窗都看不到了。

羅斯瑪麗從哥倫比亞圓環穿越中央公園南路,踏到踩平的雪徑上,壓低遮陽鏡,一路往上看。雄踞上方的塔樓一片漆黑,在滿天光亮與灰塵中,看不出大樓表面哪扇窗子點了燈或熄了燈——也看不出是藍是紫。

她繼續繞過圓環,走向大樓正門口對面的雪堤切口。

羅斯瑪麗換上黑色休閑褲、綠上衣、黑毛衣、黑平底鞋。她費力地將細瘦的黑色手電筒,從塑料殼套裏拿出來,放入電池,蓋上蓋子,檢視頭部的開關。光線很強,設計精巧,很不錯的新玩意兒。

她把手電筒放到左邊口袋,卡片放入右邊口袋。

她不需要任何其他東西了,她只上去一兩分鐘;他們或者在那裏,準備幹些褻瀆神明的勾當,或者樓層裏將漆黑一片。她並不打算逗留監看。

她跟艾爾拿了提神藥——她僅要一顆,他卻給了她兩顆——以防走太多路累倒。其實她並不累,精神還好到不行——或許是腎上腺素發揮功效了。

也或許是因為現在才九點十五,他們有些人可能會嫌早吧,如果沒有其他原因的話。

羅斯瑪麗泡了杯速溶咖啡,打開電視——一位新聞主播正壓著耳朵聆聽,“我們得到消息,”主播對她說,“有五十七人確認死亡。”他嘆氣搖頭道,“將為您持續報道最新……”

另一個漢堡,但規模較小,這回是魁北克。

在聖誕夜……

她難過地坐著搖頭。

半數的頻道都在播報這項消息。

一位播報員說:“沒有人出面攬責。”

“混蛋。”她說。

她跳過《風雲人物》裏的主角吉米·史都華跟唐娜·裏德在舞池跳舞的畫面——很溫馨的電影,但看兩次也夠了——然後看了一些GC的《節慶特輯》。當安迪開始說話時,羅斯瑪麗便轉台,她今晚不想看他的節目。羅斯瑪麗轉回新聞台,死亡人數增至六十二人,她關掉電視。

羅斯瑪麗看著窗外公園裏的覆雪——圓呼呼的形體被燈光照得通紅,邊緣則是人行道——不知喬在紐約皇後區的小諾克,羅妮家的餐桌上,跟瑪麗·伊麗莎白和她的醫生愛人處得如何。他會因火車時開時停,而在那邊留宿嗎?喬沒細談他的婚姻及分手的事,但羅斯瑪麗猜測問題應該不在於肉體關系。喬會在前時裝模特羅妮的房裏過夜嗎?這念頭出乎意料地令她心頭一痛。底下傳來緊急刹車的淒厲聲,她仿佛聽見聖帕特裏克教堂裏回繞不去的尖叫,不禁渾身一顫,鎖臂環住自己。

她把AMOURLESTS改拼成LOSTMAUSER,這字好像似曾相識。

十一點十五分,羅斯瑪麗重新補妝,整理頭發——她請發型師把他突發奇想的作品重新修正,安迪說得對——然後吞了半顆藥,以防萬一。

羅斯瑪麗將大廳門扉打開一條縫,窺看外頭的管理櫃台;當班的是個女生,但看不出是誰。女人正在跟一對穿著外套的夫婦說話。羅斯瑪麗拉上門等候,看加框走廊地圖上的紅色緊急出口,找到靠近自己那邊的所在——就在前方十英尺處。

她再次打開門縫——看到幾個人從對面遠處一扇門走出來——將門關上,又再度打開,等到兩名男子和一位女士走近櫃台,擋住她的形跡後——才走出門外。羅斯瑪麗關上門,將“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到門上,穿過走廊,推開“緊急出口”的玻璃門,來到樓梯間的平台,把門推上。

樓梯間有漆白的煤渣磚和熒光燈,羅斯瑪麗扶著黑色金屬欄杆,爬了半層樓,來到八樓的樓梯平台。

她用臉貼住門上的玻璃。

隨即打開門,走入一道燈光昏柔的走廊,這裏有青綠的地板和天空藍的墻壁——就像十樓的走廊一樣,但寬度僅其一半,且四面皆墻,僅在電梯及廁所對面有一對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