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跟安迪攜手站在側舞台墻邊,探視黑暗深處昏幽的燭焰、朦朧的聚光燈和模糊的紅色出口標示。十二英尺外,蒙著頭帽的長袍,袖子彼此相牽,一圈人緩緩踩著橫步,反時鐘而行。眾人忽高忽低地跟著播放的樂聲吟唱,由鼓聲帶引,伴隨橫笛或長笛之音,交織成一片回響。磚紅色的袍子、棕色的袍子,在綠色的陰影中看起來同樣幽暗,袍子左右晃動著,她只能確知穿藍紫色袍子的人是誰。

還有最矮的那位是傑伊。

最高的袍子是凱文。

她瞥見相連的衣袖後頭,突出一張黑椅。她靠近安迪悄聲問:“坐在中央的人是漢克嗎?”

“不是。”安迪壓低聲說,“我會坐在那兒,漢克在圈子裏。”

她轉頭放開安迪的手,拉開罩帽看著他。

安迪的臉埋在黑衣中,他點點頭說:“漢克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有辦法站上一段時間。我會事先給他精神鼓勵。”安迪對羅斯瑪麗一笑,“留到活動結束好嗎?最多十分鐘,他們不會離開圈子的。”他吻了她,然後轉身離開,旋起長袍,露出裸露的腳跟和他的跟腱。

羅斯瑪麗看到深色的袖子分開來,讓黑袍切過;袖子從蒼白的手臂垂落時,左方一條纖臂上,亮出一道寬粗的銀手環。長袍的罩帽朝她轉來——羅斯瑪麗只能看到臉上的陰影——眾人再度牽起手。罩帽轉向另一個篷帽,對方轉頭面對她,並隨一圈人等,朝反時鐘方向舞踏。

安迪全身素黑地坐在舞台中央,面對前方,頭頂的聚光燈在他身上打出柔和的光暈。除了胡子尖和放在椅手上的左手外,一切全是黑的。藍紫袍子坐到安迪前面的座椅上,兩人罩帽相對,牽起衣袖,其他吟唱者則隨著擊鼓橫跨踏步。藍紫袍和黑袍保持相對,然後罩帽相接又分開。藍紫袍站起來,安迪伸手幫忙相扶。他對前方招手,棕色袍子便從圓圈中走出來,藍紫袍和棕袍交換位置,吟唱者踏著橫步,鼓聲繼續擊響。

羅斯瑪麗隨鼓聲搖動,晃著臂上的長袖,絲布的粗紋在她皮膚上摩擦,全身變得異常敏感。也許是藥丸的關系——或是因為單寧根?還是綜合上述原因,但願不會有危險。

不過她覺得很舒服,就像以前跟混蛋凱感情正濃時,一起跳迪斯科的感覺,既新鮮又放松。罩帽下的陰黑面龐紛紛轉向她;羅斯瑪麗對眾人微笑,她知道自己在聚光燈下,在離最近的燭光數碼之遙時,面容跟大家一樣模糊難辨。

他們是否猜到她的身份?或者他們認為安迪又找到新女友了,雖然倉促,卻能從中得到無限安慰,這點完全可以理解。羅斯瑪麗進一步放松地隨吟唱和鼓聲擺動,像安迪從大廳邀來的外國訪客,意大利人,不,是希臘人,歌手梅莉娜·梅爾庫裏。羅斯瑪麗搖擺著,絲布輕拂她的肌膚……

圈子裏有兩三個人對她招著蒼白的手指,她搖搖罩帽,笑咪咪地晃著,聖誕節,休想……

舞步很簡單:踏前兩步,踏後一步,在第四個鼓聲換步。這是一種緩慢的土風舞步,沉穩而不疾不徐。對金格爾·羅傑斯來說根本不難,羅斯瑪麗還是試著跟上舞步,鞋底下的地毯十分松軟。

喬看到這種場景會怎麽想?該出動緝捕隊嗎?也許會……也許不會。她可以想象喬找道袍穿的樣子,她很欣賞喬的冒險精神,這是她所欠缺的。喬的阿爾法·羅密歐便是一例。

唉呀,管他的。

羅斯瑪麗整好袍子,系緊腰帶,盡可能用罩帽掩住自己,然後深吸口氣——以極慢的步子,隨著鼓音,來到圍圈的長袍舞者間,向分開的長袖伸出手,任人熱情地牽起她的手。

她和拍隨著圈子舞動,踩著舞步,看黑袍安迪和磚紅袍女子握手相談。她橫步繞過安迪的肩旁,握住凡妮莎可可色的手,她的手在燈下泛青,平時素凈的指甲塗了黑色或近乎黑色的指甲油。當他們搖動手臂時,一條粗大的銀鏈手環自凡妮莎磚紅色的袖子底下滑進滑出。

跟在羅斯瑪麗後面的棕袍人十分高大—大概是威廉或克雷格。羅斯瑪麗緊握住他的手,以防真的是那個愛上下其手的威廉。羅斯瑪麗閉上眼睛,隨眾人的吟唱低哼,依樣畫葫蘆地學著,她自在地踏舞,響應群居動物的本能,所有感官都蘇醒過來了……“喂!”凡妮莎緊握她的手後放開,“安迪要你過去!”

安迪招著手,她幾乎就在他正前方,穿棕袍的人站起來了。

她跟著鼓聲來到一張無背的黑椅邊,拉起袍擺,坐到溫熱的椅子上。

兩人膝蓋相抵,她將手交給安迪,看著縮在黑色罩帽下的安迪對她微笑。“我正希望是你。”他說。

“你根本知道是我,你這小混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