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聖誕節當天早上,羅斯瑪麗打電話給喬,告訴她自己徹夜未眠,有點頭痛,並問兩人稍晚能否一聚?

喬有點失望,但表示能理解,他昨晚也很不順心,回程的火車延宕了數小時,直到淩晨三點多才回到家裏。

“啊,”羅斯瑪麗說,“真可惜。情況還好嗎?”

對方嘆口氣。“不知道……她態度很好,姑且不管她是同性戀,但我覺得那個女的是個控制狂,而且年紀也太大了。你去聖帕特裏克一切還好吧?”

她說:“還可以。我稍後再打給你,好嗎?”

她打給安迪,聽到對方留言。

打到他指定的號碼,在機子上留言。

羅斯瑪麗在茶幾邊喝咖啡,瀏覽《紐約時報》頭版:魁北克發生災難,造成六十六人死亡的消息占去上半個版面;下半部折頁是兩欄並排的白宮及紐約市長官邸格雷西莊園的燭光儀式準備報道。

電話響了;她接起電話。

“在你開口之前……”

“不,”她說,“在你說任何話之前,先下樓到我這兒,我給你十分鐘時間,還有,甭麻煩帶聖誕禮物了。”她掛掉電話。

安迪不到九分鐘便趕到了,電鈴響了,應該是他,因為門把上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進來!”她命令道。羅斯瑪麗疊著手站在拼字桌前和窗口的薄光中,身上是那晚安迪到華爾道夫酒店房間找她時,穿的鈷藍色天鵝絨束腰長袖洋裝——摳掉了“我♥安迪”的徽章。這是跟一位CBS電視台厲害的導演學的。

安迪看著她搖搖頭,吐口氣,關上身後的門。他穿過前廳,瞄見蒂芙尼的廣告單和茶幾上的天使陶盤,兩者的藍色幾乎相搭配,但陶盤的調子稍微暗了些。“嗨。”他朝兩樣東西走過去,渾身清新的安迪穿著新牛仔褲和雪白的GC運動衫,你能相信他會那麽邪惡嗎?他剛沖過澡,頭發還是濕的,顯然沒空吹幹。

“你不覺得你有點反應過度嗎?”他扭身問羅斯瑪麗說,眼白亮如身上的運動衫。好強的意志力;果然虎父無犬子。“別這樣,”他說,“我的意思是,反正你在犯大錯前喊停了,不是嗎?而且那時你情我願,不只是我犯沖動而已,我們就別再鬧了……”他吸口氣,沖她一笑,“我們兩人都聞了單寧根,也都喝了蛋酒。”他攤開手聳聳肩。

“還用蒂芙尼的杯子喝。”她說。

他一臉不解,演得挺像回事的。

她指指廣告單。

安迪繼續裝傻地瞄著紙張,然後看著她——擺出困惑中的耶穌模樣。

“安迪。”她說,“樓上幾乎可以開另一間精品店了,酒碗、各種杯子、手環、手表、打火機……”

他撫住額頭閉上眼睛喃喃說:“噢,你這是說到哪兒去了……”

很具說服力,你差點要相信他不知情。

她走到安迪身邊,抓住他雪白衣衫下的肩頭——力道大到令安迪露出驚訝的表情,十足像《星際迷航》裏的麥考伊醫生,安迪抓住她的手腕瞪著。羅斯瑪麗說:“看著我——用你真正的眼睛——然後告訴我,朱迪不是你的教團或手下或核心員工殺的。”

兩人相互抓住對方的手腕肩膀,他的眼睛漸化成虎眼。

羅斯瑪麗盯住他黑線般的瞳孔,“你說呀。”她說:“‘沒有,媽,他們沒做,是另外五個人幹的!’你說呀,那是你的台詞,說。”

他虎眼凝望,雙唇微撅。

“說啊。”羅斯瑪麗更加用力揪住他的肩頭,挺身靠近,“說出來,我們馬上去辦那件沒辦完的事。”她對著臥室點點頭。

安迪扯開她的手,“是的,是他們幹的!”然後轉身走開。“但不是我的主意!其實我並不是自由之身!”他回過頭說:“你知道我有許多贊助者,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在燭光儀式上投資了多少錢?先不提工廠、出貨的事,光想一想那些廣告片、特輯和讓所有人、每個人都看到的播放費!”他向她逼近,眼睛仍維持虎眼。“我們談的是塞倫蓋蒂的班圖部落!蒙古的農民!一些我們得鋪好路,才能送發電機過去,讓他們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電視的地方!那得要幾十億美元!幾十億呀!”他吸口氣,“他們不希望看到這件事有風險。”

“安迪。”她說,“世事的確改變很多,但曾幾何時,這世界變成由天使來主導了?你才是制作人,你才是明星,你才是……”

安迪爆出笑聲,“媽,我的天使們並非天使!”他吞了口口水。“他們是生意人,雖然樂於助人,但只要涉及保護自己的投資,便會變得異常頑固。再說了,如今木已成舟。”他朝她逼近,依舊亮著一對虎眼,羅斯瑪麗交疊著手。“我能怎麽辦?”安迪問,“我在車上是真的不舒服,不是裝的。沒有人叫他們那樣做,都是黛安的主意!黛安很瘋狂,她在戲劇工會待了三十五年,跟舞台界混得太久了!克雷格對她言聽計從,只要他登高一呼,大家就跟著乖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