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0頁)

“我是影子。”影子回答說。鳥跳到鹿的臀部,高昂起頭,豎起鳥冠和脖子上的翎毛。鳥體型巨大,眼睛像一對漆黑的珠子。近距離面對那麽大的一只鳥,讓人不由得膽戰心驚。

“說他在卡羅見你。”大烏鴉嘎嘎地說。影子不知道這是奧丁的哪只烏鴉,是胡因還是穆因、記憶還是思想。

“卡羅?”他追問。

“在埃及。”

“可我怎麽到埃及去?”

“沿著密西西比河。向南。找傑奎爾。”

“聽著,”影子說,“我不想讓自己顯得像是——哦,天啊,你看⋯⋯”他停下來,重新組織語言。他現在很冷,孤零零站在樹林裏,和一只正拿小鹿班比作早餐的黑色大鳥說話。“好了,我想說的是,我受夠這一套神神秘秘的事情了。”

“神秘。”烏鴉表示同意,這倒是挺幫忙的。

“我想要的是解釋。卡羅的傑奎爾。一個名字,一個地址,這對我沒有幫助。這種無聊線索,只配用在二流的間諜驚悚片裏。”

“傑奎爾,朋友,嘎嘎,卡羅。”

“隨你怎麽說好了,我想得到的信息,得比這幾個字眼稍微多一些才行。”

烏鴉半轉過身子,從鹿的肋骨部位又撕下一條血淋淋的肉。然後,它飛進樹林裏,紅色的鹿肉搖搖晃晃地懸在嘴邊,好像一條長長的血淋淋的蟲子。

“喂,至少把我帶上一條正正經經的路呀!”影子沖著烏鴉大叫。

烏鴉飛遠了。影子看著地上的小鹿屍體,心想自己如果是懂得在森林裏生存的人,一定會從鹿身上割下一大塊肉,升起一堆篝火來烤著吃。他沒有這麽做,只在一棵倒下的樹幹上坐下,吃起士力架。他心裏明白,自己壓根算不上什麽林中居民。

烏鴉在林中空地那邊叫了一聲。

“你想讓我跟著你走?”影子問它,“還是有人掉井裏了?”烏鴉不耐煩地再次叫了一聲,影子朝它走過去。它等著他走近,然後重重地拍打翅膀飛到另外一棵樹上,它面朝的方向,是影子來時方向的略微偏左一些。

“喂,胡因還是穆因,隨便什麽名字都好,你。”

黑鳥轉過身,腦袋懷疑地歪向一側,閃閃發光的眼珠子打量著他。

“說‘下不為例’,說!”影子說。

“去你媽的。”烏鴉說。一人一鳥一起穿過樹林,烏鴉再也沒有開口說話。它在前面帶路,從一棵樹飛到另外一棵樹,而影子腳步沉重地穿過灌木叢,努力追上它的速度。

差不多是正午時分,天空依然是灰蒙蒙一片。

半小時後,他們走到鄰近一個鎮子的柏油公路上,烏鴉飛回樹林。影子看到一家卡爾福漢堡包店的標志牌,旁邊還有一個加油站。他走進漢堡店,裏面空蕩蕩的沒有顧客,收銀台後面坐著一個剃著光頭、態度熱情的年輕人。影子點了兩個漢堡包、一份炸薯條,然後鉆進洗手間去洗臉。鏡子中的他看上去簡直臟透了。他翻了翻口袋:裏面有幾枚硬幣,包括那枚自由女神銀幣、便攜式牙刷和牙膏、三塊士力架、五片暖寶寶,還有錢包(裏面除了一張駕照和一張信用卡外,再沒有其他東西。他也不知道那張信用卡的有效期還有多久)。外套內側口袋裏,是一千美元現金,全是五十美元和二十美元一張的鈔票,這是昨天晚上打劫銀行搞來的錢。他用熱水洗幹凈手和臉,打濕他的黑色頭發,弄平整,然後到外面的餐廳裏吃他買的漢堡包、薯條和咖啡。

他回到櫃台前。“來一份奶油凍嗎?”態度熱情的年輕人問。

“不用了,謝謝。你知道附近有沒有地方可以租車嗎?我的車在那邊路上熄火了。”

年輕人抓抓腦袋。“這附近沒有,先生。如果你的車壞了,可以打電話給3A急救,或者到旁邊加油站借拖車。”

“好主意,”影子說,“非常感謝。”

他踩著半融化的積雪,從漢堡包店的停車場走到旁邊的加油站。他在加油站的超市裏買了巧克力棒、牛肉幹和更多的暖寶寶。

“這附近哪兒能租到車子?”他問收銀台後面的女人。她體態豐滿,戴著眼鏡,一副樂於和別人說話的樣子。

“我想想看,”她說,“我們這兒很偏僻,麥迪遜市區才有這種業務。你要到什麽地方去?”

“卡羅,”他說,“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我知道。”她高興地說,“從架子那邊給我拿張地圖過來。”影子把伊利諾伊州的壓膜地圖遞給她,她打開地圖,得意地指著該州最底部的一個角落。“就在這裏。”

“開羅?”

“在埃及的那個才叫開羅。在小埃及[12],他們管那個地方叫卡羅。那兒還有一個叫底比斯的城市呢。我嫂子就是底比斯人。我跟她打聽埃及的底比斯,結果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腦子缺了根弦似的。”這女人好像打開的水龍頭,滔滔不絕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