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12頁)

“達瑞恩・奧爾森在斯帝文角的威斯康星大學認識了瑪吉,把她帶到湖畔鎮來。她主修新聞專業,而他學習的,見鬼,好像是酒店管理之類的東西。他們剛到鎮上時,很多人的下巴都吃驚得掉下來了。那是十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她實在太漂亮了⋯⋯那一頭黑色秀發⋯⋯”他頓了頓,“達瑞恩負責管理卡丹市的美國旅館,從這裏往西二十英裏。但是似乎沒有人願意在卡丹住宿,所以那家旅館很快就倒閉了。他們有兩個男孩,那個時候桑迪十一歲,小的那個——是不是叫裏昂?——還是個嬰兒。

“達瑞恩・奧爾森並不是勇敢的男人。他以前是個不錯的高中橄欖球隊員,但那恐怕是他最後一次有雄心壯志的時候了。不管怎麽說,他沒有勇氣告訴瑪吉他失業了。這樣過了一個月,也許兩個月,他每天早晨開車離開家,晚上很晚才回來,抱怨說他在旅館裏的工作多麽辛苦。”

“那他每天做什麽?”影子問。

“哦,我也說不準。我猜他可能開車往北到鐵木鎮,或者到綠灣鎮。我猜一開始他可能還在四處找工作,但沒過多久,他就開始酗酒打發時間,喝得醉醺醺的,多半還和妓女胡搞,可能還跑去賭博。我只知道,他在十周內把他們兩個人共同賬戶上的所有錢都花光了。瑪吉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嘿,我們跟上!”

他突然發動車子沖了出來,同時拉響警報器和警燈,把一個掛著艾奧瓦州車牌、以七十英裏時速從山路上沖下來的小個子男人嚇得屁滾尿流。

來自艾奧瓦州的無賴被開了罰單。穆裏根接著講他的故事。

“我講到哪裏了?哦,對了,想起來了。瑪吉把他趕出家門,向法院申請離婚。事情演變成一場爭奪孩子監護權的惡戰。對這種事,《人物》雜志就是這麽稱呼的:‘監護權惡戰’。這說法總讓我聯想到離婚律師們戴著指節銅套,揮舞著匕首和攻擊性武器,彼此惡鬥的場景。達瑞恩只獲得了孩子們的探視權,除此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那個時候裏昂還很小,桑迪年齡就大得多,他是個好孩子,是那種崇拜父親的孩子,他不讓瑪吉說一句父親的壞話。他們失去了房產,是一棟在丹尼爾路上的漂亮房子。她搬進了公寓,而他則離開了鎮子,隔幾個月回來一次,好讓每個人心裏都別扭一下。

“就這樣過了幾年。他每次回來,都會花錢給孩子們買禮物,可留給瑪吉的只有眼淚。我們鎮上大多數人都希望他再也不要回來了。他父母退休後搬到佛羅裏達去住,說他們再也無法忍受威斯康星州的寒冬了。去年他又回來了,說想把孩子們帶到佛羅裏達去過聖誕節。瑪吉說根本不可能,告訴他不要癡心妄想。事情演變得非常不愉快——我不得不趕過去幫忙。家庭糾紛。我趕到的時候,達瑞恩正站在前院裏大喊大叫,孩子們嚇得抱成一團,而瑪吉又哭又叫。

“我恐嚇達瑞恩,說要把他關在看守所裏過夜,讓他自我反省。有一瞬間,我還以為他要動手打我,但是他怯懦得根本不敢動手。我開車把他送到鎮子南邊的停車場,讓他好好反省一下。他把她傷害得夠多的了⋯⋯第二天他就離開了鎮子。

“兩周後,桑迪失蹤了。他沒有登上學校的校車。他告訴他最好的朋友說他很快就能見到他爸爸了,達瑞恩給他帶來一份特別棒的禮物,他要到佛羅裏達去過聖誕節。後來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了。非監護人綁架案是最難辦的,因為你很難找到一個不想被人找到的孩子。你明白嗎?”

影子說他明白。他同時還明白了其他一些事情。查德・穆裏根愛上了瑪格麗特・奧爾森。他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否清楚自己的感情流露得有多麽明顯。

穆裏根再次開車出擊,警燈閃爍,這次攔截下來的是幾個開快車到時速六十英裏的青少年。他沒有給他們開罰單。“要讓他們學會敬畏上帝。”他強調說。

那天晚上,影子坐在廚房餐桌旁,試圖弄明白怎樣才能把一美元銀幣變成一分錢硬幣。那是他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幻覺工場》裏找到的一個硬幣戲法,可是旁邊的說明文字實在太令人惱火了,解釋得含糊不清,對他沒有任何幫助。比如說:“然後以慣用手法將一分硬幣變消失。”幾乎每段話裏都有類似這樣的描述。影子不知道到底什麽是“慣用手法”,是指法式掉落法?還是指藏在袖子裏?還是大喊一聲“老天,看啊,有只山獅!”,然後趁著觀眾的注意力都被轉移的時候,把硬幣塞進口袋裏?

他把自己那枚一美元銀幣拋到空中,然後接住。他想起了月亮,還有那個把月亮送給他的女人。他嘗試在腦中演練那個魔術,可怎麽想都覺得做不到。他走進浴室,面對鏡子繼續練習,結果證明他的猜想是正確的,書上寫得非常簡單的那個戲法根本無法實現。他嘆口氣,把硬幣放回口袋裏,坐在沙發上,將一塊廉價的小毯子攤開蓋在腿上,然後打開《湖畔鎮市議會備忘錄,1872—1884年》。文字的內容被排成兩列,字號太小,根本看不清楚。他隨便翻了翻,看看那個時期的老照片。裏面還有幾張湖畔鎮市議會成員們的合影,很多人都留著長長的連鬢胡子、嘴上叼著陶土制的煙鬥、戴著磨損的帽子或閃亮的禮帽,看上去仿佛都是一個模子裏面刻出來的。當他發現1882年市議會裏那個胖秘書也姓穆裏根時,絲毫不覺得奇怪。只要把他的胡子刮幹凈,再減肥二十磅,他活脫脫就是另一個查德・穆裏根。警長是他的曾曾外孫嗎?他很好奇,不知道赫因澤曼恩的先祖是不是也在照片裏,但書裏沒有任何地方提到市議會中有這個姓氏的人。不過,影子記得他剛才隨意地翻看照片時,正文裏似乎有對一位姓赫因澤曼恩的人的介紹,但是想找到的時候反而找不到了。書裏的小號字體讓他的眼睛又酸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