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13頁)

當地執法人員走到一輛警車旁邊,和司機說了些什麽。他們倆一起搖搖頭。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咬咬牙,假裝他在空無一人的毛伊島上,然後對著車子後輪撒尿。他希望自己沒有這種麻煩十足的膀胱羞澀綜合征,又覺得或許自己能多憋一會兒。但他又想起三十年前在他的兄弟會休息室內釘的那張報紙剪報,上面登的警示故事是一位老人的親身經歷。老人搭乘長途巴士,車上廁所壞了,他只好一路憋著尿。結果,等到旅途結束,他再也尿不出來了,只能用輸尿管來導尿⋯⋯

這實在太荒謬可笑了。他還沒有那麽老,今年四月才要慶祝五十歲生日。他的排尿系統運作良好,一切器官都運作良好。

他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菜單,一頁頁翻下去,找到“洗衣店”這個名字下的號碼。當初輸入這個代號時,他就忍不住發笑,這是電視劇《大叔局特工》裏的一個橋段。可是現在看到這個名字,他突然想到根本不是來自那裏,劇裏面出現的是裁縫店,不是洗衣店。他覺得應該是來自《糊塗偵探》。他小時候不知道那是一部喜劇,他只是想要劇中的鞋子電話,這麽多年之後,他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尷尬,而且挺怪異的⋯⋯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哪位?”

“我是城先生,我要找世界先生。”

“請不要掛斷,我看他能否接電話。”

對方沒有聲音。城先生交叉雙腿,把肚子上的腰帶費力地往上提了提——真應該減掉那十磅的重量——免得壓到膀胱。緊接著,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對他說話:“你好,城先生。”

“我們把他們跟丟了。”城先生報告說。他感到一股強烈的挫敗感:那些混蛋,那些肮臟的婊子養的家夥!是他們殺了石先生和木先生。他們都是好人,好人。他很想和木太太做愛,想得要命。但木先生剛死就行動,未免太快了。所以,他準備每個周末帶她出去吃頓晚飯,也算為未來投資。對他的關心,她會感激不盡的⋯⋯

“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們設立了路障,他們本來無路可逃的,可還是逃脫了。”

“生活中充滿小小的神秘意外,這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別擔心。你有穩定當地警察的情緒嗎?”

“我告訴他們是視覺錯覺。”

“他們相信了?”

“有可能。”

世界先生的聲音非常耳熟——這個想法很古怪,他為世界先生工作已經兩年了,每天都和他通話。當然會覺得他的聲音耳熟。

“他們已經走遠了。”

“我們要派人去保留地攔截他們嗎?”

“用不著那麽激烈的手段,涉及太多司法管轄權的問題,一上午我們也處理不了那麽多麻煩。我們的時間還富余,你回來吧。我這邊正在籌備策略會議的事,忙得要命。”

“有麻煩了?”

“一點小爭執罷了。我提議在這裏把事情解決掉,而技術派想在奧斯汀[45]或聖何塞[46]解決,演員們想在好萊塢,無形資產們想在華爾街。每個人都想選擇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解決,沒有人肯讓步。”

“需要我做什麽嗎?”

“暫時還不需要。我會沖他們中的幾個咆哮一通,再輕輕安慰其他人。你知道那套老把戲。”

“是,先生。”

“繼續你的工作吧,城。”

電話斷掉了。

城先生想,他真應該帶一支特警部隊來截住那輛該死的溫尼貝戈車,或者在路上埋地雷,或者使用戰略性的核武器。這樣才能讓那些混蛋知道他們是來真格的。世界先生有一次對他說過,我們要用火焰書寫未來。城先生想,老天,如果再不去小便的話,恐怕他就要失去一個腎了,它憋得快爆炸了。這就像過去他爸爸在漫長的旅途中說過的話,那時城還是個孩子。當時他們在州際公路上開車,他爸爸說他“憋得後槽牙都浮起來了”。現在,城先生似乎又聽到那個濃重的紐約腔:“我非馬上撒泡尿不可,憋得後槽牙都浮起來了。”⋯⋯

⋯⋯就在這時,影子感到有一只手正在掰開他的手,一根手指接著一根手指,把他的手從緊抓不放的大腿骨上掰開。他不再需要去小便了,那是別人的需要。此刻,他本人正站在星空下,站在玻璃般光滑的巖石平台上,手中的骨頭掉在地上,落在其他骨頭旁邊。

星期三再次做出別出聲的手勢,然後轉身走開,影子緊跟在後面。

機器蜘蛛發出一陣吱吱聲,星期三立刻站住不動。影子也停下腳步,和他一起等待。綠色的光閃爍起來,一串串綠光沿著蜘蛛體側上下流動。影子盡力不呼吸得太重。

他想,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仿佛透過一扇窗戶,看進其他人腦子裏。然後他想到一件事:世界先生,當時覺得他的聲音很耳熟的人是我,那是我的想法,不是城的。他試圖在腦中辨別那個聲音,把它和相應的人對號入座,可怎麽都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