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爾的日記(第3/5頁)

“如果他沒辦法抗拒,那我們幹嘛還要扭轉他的想法?”我反駁著,雖然我的理由更多是出於私心,“我們幹嘛要違背等待著他的命運?”

他嚴肅地看著我。“你希望阿爾諾變成你的敵人麽?”

“不。”我激動地說。

“那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接受我們的思維方式——”

“是的,弗朗索瓦,但不是現在,”母親插嘴道,“孩子們年紀還小。”

他看著我們兩個抗議的表情,自己的神情似乎軟化下來。“你們兩個,”他笑著說,“好吧。暫時照你們的想法去做吧。我們回頭再作打算。”

我感激地看了眼母親。

如果沒有她,我該如何是好?

之後不久,她就病了,成日待在自己昏暗無光的房間裏,而那裏從此成為了家裏的禁區,只有她的侍女賈絲汀、父親和我、外加雇來照顧她的三位護士——她們的名字都是“瑪麗”——才能進入。

對家裏的其他人來說,她就像不存在了一樣。雖然我每天早上還是跟從前一樣,先去聽家庭教師講課,然後再到莊園邊緣的樹林裏,跟韋瑟羅爾先生學習劍術。不同的是,我不再和阿爾諾一起消磨下午的時光,而是守在我母親的床頭,握住她的雙手,而瑪麗們則在周圍忙碌不休。

我看著阿爾諾漸漸被我父親吸引過去。我看著父親以充當阿爾諾的監護人來排解母親的病痛帶給他的壓力。父親和我都在努力應付逐漸失去我母親的事實,只是方法有所不同。我生命中的歡聲笑語也漸漸遠去。

我常常做一個夢。但它又和夢不一樣,因為我是醒著的。我想你可以稱它為“白日夢”。在那個白日夢裏,我坐在一張王位上。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自大,不過說到底,如果你在日記裏不肯承認事實,那日記還有什麽意義?在那個白日夢裏,我坐在王位上,面對著我的臣民:我看不出他們的打扮,不過我猜他們應該是聖殿騎士。他們聚集在我——也就是大團長——的面前。你也明白,這並不是多嚴肅的白日夢,因為坐在那些聖殿騎士面前的我只有十歲,王位對我來說太大了,我的雙腿懸空,手臂甚至沒法完全蓋住扶手。我是你所能想象的最不像君王的君王,但畢竟這只是個白日夢,有時候白日夢確實有點荒謬。但重點並不是我把自己想象成了君王,也不是我提前幾十年當上了大團長。重要之處在於,坐在我兩邊的分別是我的母親和父親。

每過一天,母親都會更虛弱一些,也更加接近死亡,而每過一天,父親都會和阿爾諾更加親密,而他們給我的印象也更加模糊。

1778年4月15日

“在我離開之前,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埃莉斯。”

她無力地握住我的手。我抽泣起來,雙肩也開始顫抖。“不,求你了,媽媽,不……”

“安靜,孩子,堅強些。堅強些,就算是為了我。我就要離開你身邊了,你要把這看做是對你的考驗。你必須堅強,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你父親。我的病讓他更容易被騎士團的主流意見所影響。你必須為他提供忠告,埃莉斯。你必須敦促他選擇第三條路。”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而且總有一天,你會成為大團長,你可以領導騎士團,遵守你自己的原則。你所相信的原則。”

“那些是你的原則,媽媽。”

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頰。她的雙眼渾濁不清,臉上浮現出微笑。“那些原則來自於同情心,埃莉斯,而你絕不缺少同情心。要知道,我以你為傲。再沒有比你更出色的女兒了。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你父親和我的所有優點。我已經別無所求了,埃莉斯,我會在幸福中死去——因為我生下了你,又有幸見證你成為如此了不起的人物。”

“不,母親,請別再說了。”

我的話斷斷續續,夾雜著嘶啞的抽泣聲。我的雙手隔著床單握住了她的胳膊。她皮包骨頭的胳膊。仿佛握住她的手臂,我就能阻止她的靈魂離開似的。

她的紅發鋪散在枕頭上。她眨著眼睛。“請把你父親叫來吧。”她用虛弱而輕柔的嗓音說著,仿佛生命正漸漸離開她的身體。我跑到門邊,猛地推開門,大聲要其中一位瑪麗去找父親來,然後重重地關上房門,回到她身邊。但死神也加快了腳步。在彌留之際,她用盈滿淚水的雙眼看著我,臉上帶著無比溫柔的微笑。

“你們可要相互照應啊,”她說,“我太愛你們兩個了。”

1778年4月18日

我不知所措。我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呼吸著早已和她的病痛密不可分的黴味,知道自己應該拉開窗簾,讓新鮮的空氣吹散這些氣味。但我又不願意這麽做,因為這就意味著她已經離開人世,而這是我無法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