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11日

我們明天早晨就要啟程去歐洲。我發覺要做的準備工作少得可憐。那場大火仿佛完全切斷了我與過往生活的所有聯系。我所剩無幾的物品只夠裝滿兩口箱子,而且今天早上就要把它們送走。今天我要寫幾封信,還要去見伯奇先生,告訴他昨天晚上我上床以後發生的一些事情。

聽見輕柔的敲門聲的時候,我幾乎就要睡著了,於是我坐起身來說:“請進。”同時滿心期待來的是貝蒂。

可惜並不是她。我看見一個女孩的身影,她快速走進房間,關上了身後的門。她舉起一支蠟燭,讓我看清了她的臉,還有她豎在唇邊的手指。是艾米麗,金發的艾米麗,那個侍女。

“海瑟姆少爺,”她說,“有件事我得告訴你,這件事一直讓我心裏不安,少爺。”

“當然。”我說,一邊暗自希望我的聲音不會泄露真相,因為此刻我突然覺得自己非常的年輕又脆弱。

“我認識巴雷特家的女傭,”她連忙說,“她叫維奧萊特,那天晚上從他們家出來的那些人中就有她。她當時離他們劫持您姐姐的那輛馬車非常近,少爺。他們推搡珍妮小姐經過她身邊和那輛馬車的時候,珍妮小姐吸引了維奧萊特的注意,然後快速地對她說了些什麽,維奧萊特後來告訴了我。”

“她說了什麽?”我說。

“她說得很快,少爺,而且當時周圍也很吵,她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麽就被他們塞進了馬車,不過維奧萊特覺得她聽見了‘叛徒’這個詞。第二天,有個男人去找了維奧萊特,一個有西南諸郡口音的男人,她是這麽說的,那人想知道她聽到了什麽,但維奧萊特說她什麽也沒聽見,即使那個先生威脅她,她也沒說。他還從皮帶裏抽出一把猙獰的刀子給她看。少爺,但就算這樣,她還是什麽都沒說。”

“但她卻告訴了你?”

“維奧萊特是我的姐妹,少爺。她很擔心我。”

“你告訴其他人了嗎?”

“沒有,少爺。”

“明天早上我會告訴伯奇先生,”我說。

“可是,少爺……”

“怎麽了?”

“如果那個叛徒就是伯奇先生呢?”

我短暫一笑,搖了搖頭。“不可能。他救了我的命。他就在現場,反抗那些……”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過,當時有個人並不在場。”

當然,今天早上一有機會我就把此事告訴了伯奇先生,他得出了和我一樣的結論。

一個小時後,另一個人被領進了書房裏。他和我父親年紀相仿,臉上輪廓分明,帶著疤痕,那雙冷淡的眼睛盯著人的時候,活像是某些海洋生物的眼睛。他比伯奇先生個子高,身材也更魁梧,而且似乎能用自己的氣勢將整個房間都填滿。那是一種黑暗的氣勢。他看著我。他在蔑視著我。他出於不屑,皺起鼻子蔑視著我。

“這位是布雷多克先生,”伯奇先生說,與此同時我被這位新來者的眼神瞪得僵立當場,動彈不得。“他也是一位聖殿騎士。他深得我的信任,海瑟姆。”他清了清喉嚨,提高嗓門說道:“而且,我知道他有時候心口不一。”

布雷多克先生在鼻子裏哼了一聲,咄咄逼人地瞪了他一眼。

“好了,愛德華,”伯奇責備道,“海瑟姆,布雷多克先生會負責尋找那個叛徒。”

“謝謝你,先生。”我說。

布雷多克先生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對伯奇先生說:“這個迪格維德,”他說,“或許你可以帶我去看看他住的地方。”

我動身跟著他們,布雷多克先生蹬著伯奇先生,後者幾乎令人察覺不到地點了點頭,然後轉身看著我,他微笑著,眼睛裏帶著請求我能再忍耐一下的神色。

“海瑟姆,”他說,“也許你該去做點別的事情。或許你可以做一下出發前的準備工作,”於是我迫不得已回到我的房間,檢查我已經裝好的箱子,然後找出我的日記,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記上去。不久前,伯奇先生帶著消息來看我:迪格維德已經逃走了,他面色沉重地告訴我。不過他們會找到他的,他向我保證,聖殿騎士總能抓住他們要抓的人,與此同時,其他的安排都不變。我們還是要啟程去歐洲。

我突然意識到,這將是我在倫敦家裏的最後記錄。在我的新生活開始之前,這就是我舊生活的最後幾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