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6月18日(第2/3頁)

“我們希望找到迪格維德,海瑟姆。能做的只有這麽多。我們希望他付出代價。希望尚未實現,並不意味著我們的努力無用。況且我還有一項義務,那就是照料你,海瑟姆,而且這義務圓滿地完成了。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你,已經成長為騎士團內受人敬重的一位騎士。這點我想你忽視了。也別忘了我是希望和珍妮結婚的。由於你一門心思要為父報仇,把迪格維德在逃看作唯一嚴重的挫敗,可這不是事實,對嗎,我們也一直沒找到珍妮不是嗎?當然了,你姐姐遭受的苦楚你從不放在心上。”

“你這是在責備我不講人情,鐵石心腸?”

他搖頭說:“我只是請求你,別急著挑我毛病,也審視一下自己的不足。”

我仔細打量他。“單就搜捕這件事情,我從來不在你的信任名單上。”

“被派去找他的人是布雷多克,他定期向我更新情報。”

“但你沒有把這些情報傳達給我。”

“當時你還是孩子。”

“那個孩子已經長大了。”

他低下頭。“那麽我為自己的欠考慮而道歉,海瑟姆。今後我會把你當同僚對待的。”

“不妨就從現在開始——從向我說明那本日記開始。”我說道。

他哈哈大笑,仿佛棋局中忽然被將了軍。

“你贏了,海瑟姆。好吧,要找到一座神廟的所在——一座第一文明神廟,據信是由‘先行者’們建造——第一步必須破譯這本日記。這就是它的意義。”

片刻無言。我腦中劃過的念頭是——就這樣?然後笑了。

他當即一臉的震驚,大概反應過來是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先行者。同時,我覺得很難遏制爆笑的沖動。“先……什麽先?”我語帶譏誚。

“先於我們出現在世界上,”他有些發怒,“先於人類。一個更早的文明。”

他已經開始對我皺眉了。“你還覺得可笑嗎,海瑟姆?”

我搖搖頭。“不那麽可笑了,不,雷金納德。應該說……”我搜腸刮肚,尋找合適的措辭,“是……深奧莫測。一支存在於人類之前的智慧種族。難道是神……”

“不是神,海瑟姆,先行者操縱人類。他們在人間留下聖器,海瑟姆,每件聖器都擁有強大無匹的力量,人們做夢也想不到的力量。我相信不論誰,只要掌握了那些聖器,便終將左右全人類的命運。”

見他如此嚴肅,我收斂了笑容。“你要找的東西來頭不小,雷金納德。”

“不錯。如果它無足輕重,我們也不至於那麽感興趣對吧?刺客們也是一樣。”他雙眸放光,燈焰在眼中閃爍躍動。這種眼神我看過,但極為罕見。在傳授我外語、哲學、古典著作或格鬥要領時從沒有過。哪怕在他講解騎士團信條時都沒有過。

不對,只有當他提起“先行者”時,才露出這種神態。

間或,雷金納德喜歡嘲諷太過泛濫的激情,認為這是一項缺點。然而,當他談論第一文明的時候,語調活脫脫是個狂熱分子。

我們在布拉格的聖殿總部度過一夜。眼下,我坐在一間簡樸的、有著灰色石墻的房間內,感到數千年的聖殿歷史沉甸甸地壓向我。

我的思緒飄往安妮女王廣場,修繕完成後,家人搬回了那裏。辛普金先生堅持向我們匯報最新進度;雷金納德遠程監督了整個工程,即便我們為搜尋迪格維德和珍妮在務國之間奔波。(是的,雷金納德說中了。找不到迪格維德的現狀啃噬著我的內心;但我幾乎從不去想珍妮。)

某日,辛普金捎來口信,他已經舉家從布盧姆斯伯裏遷走,總算歸於故地。那一天,我的心跟著回到了童年生活的那個鑲木墻板的家,發現自己可以栩栩如生地描畫出裏面住著的人——特別是母親。不過自然地,我想象的是那個伴我成長的母親,一個散發著光芒,太陽般明亮並雙倍溫暖的形象;只是坐在她膝頭就讓我體會到完美的幸福。我對父親愛得熱烈、或許更濃重,但對母親的愛卻更純粹。父親令我感到敬畏和深深的景仰,以至於我有時覺得和他相比,自己太渺小,伴隨一種潛藏的、只能用“焦慮”來形容的情緒,逼我想方設法向他看齊,成長到不被他投下的巨大陰影所遮蔽。

而在母親身邊就沒有這種不安全感,有的只是無盡的安撫、寵愛與呵護。她還是個美人。過去,若別人把我和父親比較我會很受用,因為他是那麽耀眼出眾;可如果他們說我像母親,我就知道他們在誇我的相貌。對珍妮,人們形容她“會讓好些小夥子心碎”、“能讓男人為她決鬥”。他們用的是表達矛盾沖突的語匯。但沒人這麽說母親。不同於珍妮美貌所引發的戒備,她的美溫和悉心、充滿母性,連帶人們的言論都變得熱情而傾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