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6月23日(第2/3頁)

她眯起眼睛。“你是什麽意思?”

我伸出空閑的手,從雙排扣大衣取出一張折好的紙,在接近漆黑的房間內舉到她眼前。“還記得幫廚勞拉嗎?”

她謹慎地點了點頭。

“她寄給我一封信,”我說,“一封揭發你和迪格維德私情的信。貝蒂,父親的男仆當你情郎多久了?”

並沒有這麽一封信;我拿著的紙上除了我當晚的住址,並沒有其他任何東西,我仗著光線昏暗糊弄她。實情是重溫那篇過往日記,我被帶回很多很多年前、那個起床去找貝蒂的寒冷早晨。她“賴了會兒床”,我則從鎖孔中窺到房內有雙男人的靴子。當時我年紀還小,什麽也沒反應過來。我用一雙九歲孩童的眼睛看到了它們,並未做多想。當時沒有。後來也沒有。

直到重新讀來,它就像一個忽然理解了的笑話,我想通了:靴子屬於她的情人。我不太肯定的是,她的情人是否就是迪格維德。我記得她曾滿懷深情地談起他,但每個人提到他的語氣都差不多;我們全被他騙了。不過,在我離家漂泊、受雷金納德照顧周遊歐洲大陸期間,迪格維德也給貝蒂另找了一戶人家。

即便如此,兩人私通只是我的猜測——經過深思熟慮、有事實依據的猜測,卻不無冒險,如果錯了,會讓人很難堪。

“還記得你睡過頭的那個早上嗎,貝蒂?”我問,“你‘賴了會兒床’記得嗎?”

她戒備地點頭。

“我去找你了,”我繼續道,“你想啊,我很冷,想看看你在哪兒。在你房門外的過道上——我,挺不願意承認的,可是我跪下來朝鎖孔裏看了一眼。”

我感覺自己的臉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紅。她從剛才就一直怨毒地盯著我,可這會兒,她惡狠狠地抿緊嘴唇,眼裏迸出了火星,似乎那次擅闖和這次的性質同樣嚴重。

“我什麽也沒看見,”我立刻澄清,“不算你在床上酣睡,旁邊放著一雙男人靴子的話。我認出鞋是迪格維德的。你跟他偷情了,是這樣嗎?”

“唉,海瑟姆少爺,”她低語著,目光淒哀地搖了搖頭,“你怎麽變成這樣?那個伯奇把你帶成什麽樣了?你現在居然會拿刀威逼年邁的婦人,這已經夠糟了——唉,已經夠糟了。但看看你,還在傷口上撒鹽,控訴我偷情並害你家破人亡。我和他不是偷情,迪格維德先生有孩子不假,他請赫裏福德郡的姐姐代為照料,但哪怕在進你們家好多年前,他就已經是個鰥夫了。我們的關系不是你用那肮臟腦袋臆想出的風流韻事。我們彼此相愛,你該為自己的歪腦筋而感到羞恥,羞恥!”她再次搖頭。

我閉緊雙眼,手在劍上加大了力度。“不不,這兒該感到做錯事的人不是我。你可以由著性子居高臨下地教訓人,但你和迪格維德有男女之情是不爭的事實——至於是哪種,隨便哪種根本不重要——而他背叛了我們。如果他沒有背叛,父親應該還活著,母親也還活著。我就不會坐在這裏用刀抵著你脖子,所以別為你目前的困境責備我,貝蒂。要怪就怪他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沒有別的選擇,”最後她說,“傑克沒有。對了順便告訴你,那是他的名字:傑克,你原來知道嗎?”

“我會在他墓碑上見到的,”我嘶聲道,“知道也改變不了一分一毫,因為他有選擇,貝蒂。管它是什麽惡魔與蔚藍深海的兩難選擇。他有選擇。”

“不是的——那人用他的孩子們要挾他。”

“‘那人’?什麽人?”

“我不知道。那個人在城裏第一次和傑克搭上話。”

“你見過他嗎?”

“沒有。”

“迪格維德說過他什麽?他是西南諸郡來的嗎?”

“傑克是說他有那一帶的口音,是的先生。怎麽了?”

“那夥人綁走珍妮的時候,她嚷嚷著有叛徒,被隔壁家維奧萊特聽見了。次日,一個有著西南諸郡口音的男人來找她——警告她不準告訴任何人聽到了什麽。”

西南諸郡。我分明看見貝蒂臉色發白。“怎麽?”我厲聲說,“我哪句話讓你這樣?”

“是維奧萊特,先生,”她倒抽一口冷氣,“你離家去歐洲大陸不久——說不定就是之後一天——她在街頭遭劫,送了命。”

“那幫人倒是信守承諾,”我看著她說,“跟我說說那個給迪格維德發指令的人。”

“我也說不上來。傑克對那個人只字不提。人說如果不照他們指示的做,他們會找到他孩子殺掉。他們放話,要是他敢報告主人,他們就把他兒子一個個找出來,慢慢折磨死之類的。他們告訴過他上門襲擊的計劃,但我用性命發誓,海瑟姆少爺,他們對他說沒人會受到傷害,因為一切都在深更半夜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