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7月14日

疏於記日記差不多兩個禮拜了,我有很多東西要回顧,就接著那晚拜訪貝蒂往下說吧。

離開貝蒂那兒之後我回到自己的住所,斷斷續續睡了幾個小時,便起床穿好衣服,乘上馬車又折回了那裏。我囑咐車夫離開宅子一段距離等著,別太遠好讓我看清,但也別接近到顯得可疑。他感激能休息會兒,還打起了呼,我則坐著望向窗外,等待。

等什麽呢?我也不確定。只是再一次憑借直覺。

直覺的正確性再次得到驗證,天破曉不久,貝蒂出現了。

我遣走車夫,步行盯梢。錯不了,她徑直前往倫巴第人街上的郵政總局,走了進去,幾分鐘後重新出現,沿來時的路融入了人潮。

我目送她離開,心裏什麽感覺也沒有。沒有繼續跟蹤、壓抑自己被背叛而割開她喉嚨的沖動;我們之間曾經的深厚情誼也不剩一絲殘跡。只有……空空如也。

我轉而在一條門廊下占了個位子,不時揮動手杖驅趕乞丐和街頭小販。等了大概有一小時……

郵差出現了,帶著鈴鐺和滿滿一箱信件。我擠出門廊,轉著手杖,一路跟蹤,離他越來越近,直至轉下一條行人稀少的支路,我嗅到了機會……

片刻後的一條小巷裏,我跪在他流血的屍體旁,翻揀箱內信箋,最後發現了一個寫著“傑克·迪格維德”的信封。我讀了信——上面寫著她愛他,他倆的關系被我發現了;沒什麽內容不是我已經知曉的——但我感興趣的本就不是正文,而是寄送地,它光明正大地寫在信封正面,是發往黑森林地區一個叫聖彼得的小鎮,距離弗萊堡不遠。

經過大約兩周的行程,就在今早,我和雷金納德已經可以遙遙望見聖彼得鎮的建築群,它坐落在一座沃野青蔥、層林點綴的山谷底部。

我們在晌午時分風塵仆仆地抵達小鎮。我策馬漫步穿過迷宮般復雜的狹窄街道,看到仰著臉的當地人不是在道旁一閃而過,就是快速從窗口躲開,拉上窗簾、關緊門扉。我們是來索命的。那時我只當鎮民猜到了我倆的來意,要不就是天性易受驚嚇。我有所不知的是,當天早上,另一批陌生人已先於我們騎進了鎮子。鎮民已經遭到了驚嚇。

那封信上寫的地址是聖彼得雜貨店轉交。我們來到一座栗樹蔭蔽的小型噴泉廣場,向一個神色緊張的婦人問路。她盯著自己的腳面給我們指了路就躲到一邊;與此同時,眾人紛紛遠遠地讓開一條道。不久之後我們便拴好馬,走進了雜貨店,店內唯一的顧客剛看到我們,就決定把采購事宜改在下次。我和雷金納德困惑地對望一眼,隨後我掃視了一通店面。高聳的木架排滿三面墻,架上擱著各色壇罐和捆紮起來的小包裹,後方是個高高的櫃台,店主站在裏面。他蓄著寬闊的唇髭,戴了條圍裙,臉上原本的笑容在看清我們時就跟蠟燭燃盡似的熄滅了。

我左側有一段為夠到貨架高處而設的階梯。店主的兒子,一個外表看來十歲左右的男孩,匆匆忙忙跑下階梯,差點一腳踏空。男孩在店中央站定,雙手垂在身側等待指令。

“下午好,先生們,”店主用德語說,“看你們的樣子像騎了很長一段路。二位需要為繼續旅程采買些補給品嗎?”

他指指面前櫃台上的壺。

“或許來些茶點?飲料?”

然後招呼男孩。“克裏斯托弗,你忘了規矩嗎?快幫先生們拿外套……”

櫃台前放了三只凳子,店主把手伸向座位道:“快,快請坐。”

我又瞥了一眼雷金納德,見他正要走過去接受店主的盛情邀請,立刻出言制止。

“不用了,謝謝你,”我告訴店主,“我和我朋友無意久留。”我用余光看見雷金納德耷拉下了肩膀,但他沒說話。“我們只是需要你提供信息,”我補充。

店主的面孔籠上一層警覺。“是麽?”他戒備道。

“我們要找一個人。他名字叫迪格維德,傑克·迪格維德。你認識他嗎?”

他搖搖頭。

“完全不認識?”我施壓。

還是搖頭。

“海瑟姆……”雷金納德開勸,仿佛從我的語氣就能讀出我心中所想。

我無視他。“你這麽肯定?”我強調。

“是,先生。”店主說著,唇髭緊張地抖動。他咽了一口口水。

我咬緊了牙關,緊接著,在任何人有機會動作之前,拔劍張臂一送,劍鋒穩穩墊在克裏斯托弗下巴底下。男孩倒抽一口涼氣,利刃抵在他咽喉的時候,他踮起了腳尖讓自己站高一點,視線快速掃過我們幾個。我的目光仍停留在店主身上。

“海瑟姆……”雷金納德再度開口。

“讓我來處理,雷金納德。”我說,又對店主說,“迪格維德的信件是寄給你轉交的,我再問你一遍,他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