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8年6月16日

自從我上次見到他,已經過了幾個月了,但我不能否認我經常想到他。每逢我想起他的時候,我總會想,我們之間還存在什麽希望嗎?我,一個聖殿騎士——一個在背叛的磨煉中成長起來的聖殿騎士,但仍然是個聖殿騎士——而他是個刺客,由聖殿騎士的殺戮所創造的刺客。

曾經,多年之前,我曾夢想過有朝一日能讓聖殿騎士與刺客聯合起來,但那時的我是個更年輕、也更理想主義的人。那時候世界還沒向我展露它真實的面貌。而這個世界的真面目卻是不可原諒、殘酷無情、野蠻而原始的。夢想根本無處容身。

然而,他又來找我了,盡管他什麽也沒說——至少目前還沒有——我不禁想知道,在他眼中是否也潛藏著我曾有過的理想主義,是這種想法將他再一次帶到了我在紐約的門前,也許是為了尋求答案,又或是想要解決某些困擾著他的疑問。

也許我錯了。也許他那年輕的靈魂裏終究存在著幾分猶疑不定。

紐約依舊在英軍的控制之中,成批的紅衣軍在街道上遊走。幾年過去了,依然無人來為當年那場大火負責,而火災已經讓整座城市陷入了肮臟汙穢、沾滿煙塵的蕭條之中。部分城區依然無法居住。戒嚴仍在繼續,紅衣軍的統治十分嚴厲,人民也比以往更加憤恨不平。作為一個局外人,我仔細觀察了這兩群人,飽受壓迫的市民會用充滿憎恨的眼神,看著那些殘酷又無法無天的士兵。我也用敵視的目光看待他們。並且,我也在盡職的繼續著我的事業。我在努力嘗試,幫助贏得這場戰爭,結束占領,尋找和平。

從眼角的余光裏看到康納的時候,我正在盤問我的一個線人,這個可憐的人名叫特維奇——他總是抽動著鼻子。我一邊舉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下,一邊繼續聽特維奇說完,心裏有些疑惑他想要做什麽。他來找我——這個他相信下令殺死了他母親的人——到底會有什麽事情?

“如果我們要結束這一切,我們就需要知道親英分子正在計劃什麽,”我對我的手下說道。康納在旁邊閑逛,偷聽我們談話——但這無關緊要。

“我已經試過了,”特維奇答道,他長大鼻孔,朝康納瞥了一眼,“但現在士兵們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只聽說要等待上面的命令。”

“那就繼續往下查。等你挖到有價值的消息再來找我。”

特維奇點點頭,趕緊溜走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才轉身面對康納。有那麽一會兒,我們互相看著對方,我上下打量著他,不知怎的,他的刺客袍穿在年輕的印第安男孩身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他烏黑的長發,那雙敏銳的眼睛——齊歐的眼睛——之後隱藏著什麽呢?我很想知道。

我們頭頂上方,一群鳥兒站在建築壁架上大聲聒噪。在附近,一隊巡邏的紅衣軍懶洋洋地靠著一輛馬車,一邊欣賞路過的洗衣婦女,一邊提出各種猥瑣的意見,還用威脅性的手勢回應任何不滿的眼神和噓聲。

“我們就快要打贏了,”我告訴康納,一邊抓起他的胳膊,領著他沿街道向遠處走去,遠離那些紅衣軍。“再來幾次恰到好處的進攻,我們就能結束這場內戰,擺脫王室了。”

他的嘴角幾乎露出了微笑,這表明他心裏相當滿意。“你打算怎麽辦?”

“現在什麽都幹不了——因為我們對敵人完全一無所知。”

“我還以為聖殿騎士的耳目無所不在呢,”他說,他話裏帶著一點冷幽默的意味。就像他母親。

“我們以前是這樣。直到你開始把他們一個個都幹掉了。”

他笑了。“你的線人說那是上面的命令。這正好告訴了我們需要做什麽:追捕其他親英派指揮官。”

“士兵服從列兵的命令,”我說。“列兵聽從指揮官的命令,這就意味著……我們要順著指揮鏈往上查。”

我擡起頭來。不遠處,那些紅衣軍還在繼續調戲婦女,給他們的制服、旗幟和喬治王丟臉。獵兵是連接軍隊高層與基層士兵的中間環節,他們本該要約束紅衣軍,阻止他們激怒已經懷有敵意的民眾,但他們卻很少拋頭露面,只有在街上出了大麻煩的時候才會出現。像是如果有人,比如說,殺了一個紅衫兵。或者兩個的時候。

我從衣袍裏抽出手槍,指向街道對面。我從眼角裏看到康納詫異地張大了嘴巴,同時我瞄準了馬車附近那群無法無天的紅衣軍,我選了一個士兵,直到現在他還在對一位婦女發表下流的汙言穢語,那女人走過路邊,衣裙刷刷作響,她低著頭,軟帽下面滿臉通紅。接著我扣動了扳機。

白日裏炸開一聲槍響,那個紅衫兵蹣跚著後退,他雙眼之間開了個一便士硬幣大小的洞,已經開始滲出暗紅色的血,他的滑膛槍滑落在地,他則重重地向後倒進了馬車裏,躺著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