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1年9月16日

“父親!”我喊道。炮擊聲震耳欲聾,但我已經從炮火中殺出一條路來,我來到西塔,在這兒能找到他住的地方,而在一條通往大團長室的走廊裏,我找到了他。

“康納。”他答道。他的眼神堅定不移,無法揣度。他伸出手臂,彈出袖劍。我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室外傳來炮火的轟鳴與碰撞聲、石塊的崩裂聲,還有垂死之人的慘叫聲。我們慢慢走向對方。我們曾經並肩作戰,卻從未與彼此為敵。我想知道他是否和我一樣,對此感到好奇。

他一只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亮出袖劍。我做了同樣的動作。

“等下一次炮擊的時候。”他說。

當下一次炮擊襲來的時候,似乎墻壁也被撼動起來,但我們對此全不在意。戰鬥已經開始,走廊裏,我們手中金鐵交鳴的聲音尖銳刺耳,吃力的哼喘聲急促又清晰。而其他的一切——我們四周崩塌毀滅的堡壘——都只是背景噪音。

“來啊。”他挑釁我,“你根本沒能力與我匹敵,康納。就憑你那些本領,你不過還是個孩子罷了——你還有很多要學呢。”

他下手不留余地,毫不留情。不管他心裏所念、腦中所想的是什麽,他的袖劍閃動時依然帶著慣常的精準與兇狠。如果說他現在已經是邁入暮年的戰士,身體被體能衰弱的問題所困擾,那麽我肯定不會想跟正值壯年時期的他正面交鋒。如果他想給我的是一場考驗,那麽從我受到的攻擊來看,他確實達到了目的。

“把李交出來。”我要求道。

但是李早已經逃之夭夭。現在這裏只有父親,而且正向我進攻,動作有如眼鏡蛇一般迅猛快捷,他的袖劍只差分毫就要劃開我的臉頰。要轉守為攻,我心裏想道,於是我以相似的速度發動反擊,我身子一旋,抓住了他的前臂,我把袖劍刺過去,破壞了他袖劍的扣帶。

他痛呼一聲,向後跳了回去,我能看見他眼中籠罩著焦慮,但我給了他喘息的機會,我看著他從袍子上撕下一條布,綁在傷口上。

“我們現在還有機會,”我極力勸說他,“我們攜手就能打破這個循環,結束這場古老的戰爭。我知道我們可以。”

我看見他眼中泛起某種變化。那是某些他久已舍棄的渴望又重燃的火花嗎?是他想起了某些未曾實現過的夢想嗎?

“我知道我們可以。”我重復道。

他咬著血跡斑斑的繃帶,搖了搖頭。他真的已經不抱希望了嗎?他已經鐵石心腸,堅硬如此了嗎?

他已經包紮完畢。“不。是你希望我們可以。是你希望它能成為現實。”他話裏帶著悲傷,“我心裏有一部分也曾經這樣想過,但這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我們血脈相連,你和我。”我懇求他,“求求你……”

一時間,我還以為自己或許已經說服了他。

“不,兒子。我們是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室外傳來又一陣炮火齊射的轟鳴。火把在支座上顫抖,燈光在石墻上舞動,粒粒塵埃從墻壁上如雨點般落下。

那就這樣吧。

我們繼續戰鬥。這是一場漫長而艱難的戰鬥。這不是那種總是特別講究技巧的戰鬥。他朝我沖了過來,用劍、用拳頭、甚至有時候還用頭來攻擊我。他的打鬥風格和我大不相同,形式上顯得更為粗獷。它不如我的打鬥風格那樣巧妙,但同樣有效,而且我很快就了解到,它打起人來也是一樣的痛。

我們相互分開,都在吃力地喘著氣。他用手背抹了抹嘴,然後伏下身子,活動自己受傷前臂的手指。“你表現得就好像你有什麽權力去裁決,”他說,“去向全世界宣告我和我的事業是錯誤的一樣。然而我向你展示的一切——我做說和所做的一切——應該已經清楚的證明了事實並非如此。我們並沒有傷害你的族人。我們也並不支持王權。我們努力奮鬥,只是為了看到這片土地能團結一致,同享和平。在我們的統治下,所有人都將得到平等。愛國者們有承諾過這些嗎?”

“他們許諾的是自由。”我說,我小心地觀察著他,心裏想起阿基裏斯曾經教導過我: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鬥爭。

“自由?”他嘲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過你——自由很危險。兒子,那些你幫助他們晉升高位的人,是永遠都不可能達成一致的。對於自由意味著什麽,他們會有不同的看法。你拼命追求的和平根本就不存在。”

我搖了搖頭。“不。只要他們齊心協力,就能打造出某些新的——比以前有過的更好的東西。”

“這些人現在是因為一個共同的目標才團結起來,”他繼續說道,他揮動受傷的手臂畫了一個圈,他指的是……我們,我猜。他指的是這場革命。“可是等戰爭結束之後,為了最大的保障自己的統治地位,他們會開始互相爭鬥。遲早,這會引發另一場戰爭。你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