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1713年1月

在群島間航行的時候,我們會在避風的港口或是河口拋錨,派船員上岸去尋找給養:食物、水、啤酒、葡萄酒、朗姆酒。靠岸的時間可能長達數日,我們消遣的方法包括捉海龜,打鳥兒,可能的話還會捕獵牛、羊和豬。

有一次,我們需要對帝王號進行修理,因此我們先讓船擱淺,然後利用木塊和索具讓船身傾斜過來。我們用火把燒掉船殼上的海草和藤壺,堵住裂縫,並更換朽壞的木板,這一切都在船上的木匠的指揮下——他一直盼望有那麽一天。這並不奇怪,因為我們還趁此機會修理了桅杆,而他歡快地對軍需官和大副二副呼來喝去,他們幾個也只能閉上嘴巴,乖乖幹活。

那些日子過得很愉快,我們釣魚、狩獵、欣賞著那些長官累死累活的樣子。我簡直都不想離開了。但啟航的那一天還是來了。

我們追趕的那條船是東印度公司的一條商船。下層甲板這邊,不少人對這次行動的明智程度頗有微詞。我們都知道,攻擊那樣一艘享有名望的船艦,我們就會遭到通緝。但船長說整個加勒比海只有三條海軍戰艦和兩條海軍單桅帆船在巡邏,而東印度公司的那條船——亞馬遜大帆船號——據說帶著大量的財寶,只要我們把那條船帶到看不到陸地的開闊水域,就能隨心所欲地進行洗劫,然後逃之夭夭。

“可亞馬遜號上的船員難道就不會指認我們嗎?”我問道,“他們難道不會告訴海軍,帝王號攻擊了他們嗎?”星期五只是看著我。我不喜歡那種眼神。

在狩獵的第三天,我們發現了目標。

“有船帆!”瞭望手大喊道。這樣的信號我們已經聽了很多遍,並沒有因此燃起希望。我們只是看著船長和軍需官商量。片刻之後,他們確認了那是亞馬遜號,於是我們起了錨,朝它駛去。

等到接近之後,我們升起了紅色的旗幟,英格蘭的旗幟,當然了,亞馬遜號還留在原處,滿以為我們是英格蘭的私掠船。

我們的確是。但只是理論上。

水手們裝好子彈,又去確認刀劍沒有變鈍。他們搬出了登船鉤,火炮也配備好了人手。等我們幾乎接舷的時候,亞馬遜號的船員才發現我們早已荷槍實彈,我們能看清他們陰沉的臉色,以及像受驚的母馬般慌亂奔逃的樣子。

我們強迫亞馬遜號停了船。我們跑到舷側,舉起手槍,炮彈上膛,彎刀在手,齜牙咧嘴。我沒有手槍,手裏只有軍需官從箱底翻出來的一把老舊生銹的劍,但這並不重要。我夾在兩倍於我的年齡卻十倍於我的勇猛的人們之間,盡我所能地擺出兇惡的神情。表現得既兇狠又殘忍。

下層甲板的火炮都瞄準了對面的亞馬遜號。只要一聲令下,它們就會射出成排的炮彈,足以讓那條船斷成兩截,沉入海底。對面船員的臉上都掛著懊喪而驚恐的神情。那是不小心踏入陷阱,被迫面對可怕後果時的表情。

“讓你們的船長出來!”我們的大副對著亞馬遜號大喊道。他拿出一只沙漏,放到舷側的欄杆上。“在沙子漏完之前,讓你們的船長站出來,否則我們就要開火了。”

一直等到時間快要耗盡,他才終於出現在甲板上,穿著他所有的華貴服飾,努力用輕蔑的目光打量我們——卻掩蓋不住他眼裏的恐懼。

他按照要求放下了一艘小艇,然後乘著它來到我們的船上。我不由得對他心生同情。為了保護自己的船員,他把性命交到了我們手上,這點值得欽佩。他順著繩梯爬上船的時候,始終高昂著頭,引得下層甲板的炮手們好一番嘲笑,隨後有兩個人粗魯地抓住他的雙肩,拖著他越過舷側的欄杆,放到後甲板上。

他的雙腳踏上甲板的同時,便掙脫了他們的手,然後正了正外套和衣領,要求和我們的船長見面。

“噢,我在這兒。”多爾齊爾說著走下艉樓,大副特拉福德緊隨其後。船長戴著他的三角帽,額頭系著頭巾,彎刀也出了鞘。

“船長,你的名字是?”他說。

“我是本傑明·普裏查德船長,”商船船長不快地答道,“請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努力挺直身子,但還是及不上多爾齊爾的身高。能在高度上跟他相提並論的人本就不多。

“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多爾齊爾重復道。船長露出微笑,這也許是我頭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他用戲謔的目光掃過甲板上的手下們,我們頓時發出殘忍的嗤笑聲。

“是的。”本傑明·普裏查德船長一板一眼地說。他說話時帶著上流社會的口音。不知為什麽,我想起了卡羅琳。“我問的就是這個。你們應該明白,我的船從屬於英國東印度公司,並且受到王家艦隊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