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久之後,我的手下們重獲自由,詹姆斯和我站到圖盧姆的海灘上——這座小鎮再次擺脫了士兵和奴隸商人,回到了土著們的手中——眺望著海面。他咒罵一聲,把他的望遠鏡遞給了我。

“那船上的是什麽人?”我問他。有艘大帆船在海平線處遊弋,每過一秒都離我們更遠。我勉強能看見甲板上的人,其中有個人正在發號施令。

“看到那個渾身疥癬的老家夥了沒?”他說,“他是個荷蘭奴隸商人,名叫勞倫斯·普林斯。他在牙買加過得像個國王。這渾球多年來一直是我們的目標。活見鬼,我們差點就能抓住他了!”

基德說得對。這個奴隸商人曾經踏上過圖盧姆的土地,如今卻已逃向安全之處。毫無疑問,他知道自己的任務失敗了。但至少他來得及逃走。

另一個悶悶不樂的刺客正是安·塔拜,他走過來的時候,臉上那副嚴肅得過頭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上帝啊,你們這些刺客可真有意思。每一個都喜歡皺眉頭,苦著臉。”

他怒視著我。“肯威船長。你的技藝相當出色。”

“噢,謝啦,夥計。這是天生的。”

他撇了撇嘴。“但你無禮又傲慢,還穿著不屬於自己的裝束招搖撞騙。”

“萬事皆允,”我大笑起來,“這不是你們的格言嗎?”

那個土著男人也許年紀不小了,可他卻肌肉發達,身手也和年輕人同樣矯健。他的臉簡直像是用木頭雕刻而成的,漆黑的雙眸看起來既蒼老又年輕。我面對他的目光,突然開始心神不寧。有那麽一會兒,我以為他打算就這樣一言不發,讓我忍受他的輕蔑的煎熬。

終於,他打破了這片可怕的沉默。“我赦免你在哈瓦那和其他地方犯下的過錯,”他說,“但這兒不歡迎你。”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這時詹姆斯看了我一眼。

“抱歉,夥計,我本不希望會是這種結果。”他說完就走了,留下獨自沉思的我。

該死的刺客,我心想,他們跟其他人一樣差勁。那種自命不凡、道貌岸然的態度。滿口我們這樣,我們那樣。就像家鄉那邊的牧師,他們總會等在酒館外頭,罵你是個罪人,大聲要你懺悔。他們根本是希望你過得不痛快。

這些刺客可沒有燒掉你父親的農莊,不是嗎?我心想。是那些聖殿騎士幹的。

而且是刺客教會了你如何使用那種感官能力。

我嘆了口氣,決定去找基德打圓場。我並不是對他希望我走的這條路感興趣。但畢竟他問起過我的意見,又認為我是合適的人選,我總該有所表示。

我在早先那個土著女人打理的鴿子籠旁找到了他。他站在那兒,調試著自己的袖劍。

“你這些同伴還真有意思。”我開口道。

雖然他皺起了眉頭,但他突然亮起的眼睛卻暴露了事實:看到我,他很高興。

但他卻說:“你活該被藐視,愛德華。你像我們中的一員那樣招搖撞騙,卻為我們的事業蒙羞。”

“你們的事業又是什麽?”

他試了試他的袖劍——彈出又收回,彈出又收回——然後轉頭看向我。

“簡而言之……我們殺人。聖殿騎士和他們的同黨。那些人想要掌控世界上所有的帝國……還宣稱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和平和秩序。”

沒錯,我以前聽過類似的話。那些家夥想要控制世界上的每一個人——而我還和他們分享過食物。

“聽起來就像杜卡斯的遺言。”我說。

“你明白了吧?事實上,他們為的就是權力;為的是統治別人,奪走我們的自由。”

自由——那可是我非常、非常珍視的東西。

“你加入這些刺客有多久了?”我問他。

“有好幾年了。我是在牙買加的西班牙鎮遇見安·塔拜的,他的才智讓我信賴。”

“這些都是他的主意嗎?我是說,你們的組織?”

基德咯咯笑了起來。“噢,不,刺客和聖殿騎士的爭鬥已經有幾千年的歷史了,戰場遍及全世界。這些新世界的土著和我們的人生態度很相似。歐洲人來到新世界的時候,我們選擇了聯手對敵。文化、宗教和語言會將人們區分開來……但刺客的信條能跨越任何邊界。那是對生命、對自由的熱愛。”

“聽起來有點像拿騷,不是嗎?”

“近似。但不完全一樣。”

我們分別的時候,我知道這不會是我和基德見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