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小湊義實聚義 笆內孝吉逐仇(第2/4頁)

但是義實毫無同意的神色,他說:“汝之所見,遠勝於我,計是好計,但是寡不敵眾。何況我是個流浪之人,靠什麽來聚集同夥?現今只有主仆三人,如果攻打瀧田城,無異螳臂當車,非力之所及。”義實表示拒絕。金碗八郎坐著往前湊身說:“您認為我說的沒用麽?大約二郡的百姓,都受那個逆賊的迫害,雖說是怨徹骨髓,但因懼其權威,只是暫且從他。人要靠義氣,猶如草木之向太陽。主君今若不辭孤獨,為神余討逆,救民於塗炭,一旦舉旗,如蟻之聚蜜,立即響應,皆樂而來歸,誰不願為仁義之師獻身,生啖定包之肉呢?孝吉雖不足道,出謀獻策,聚集群眾,易如反掌。可以用如此這般的計策。”往前湊身密談後,義實輕輕點頭說:“有道理。”在旁邊聽著的氏元等也贊嘆說:“妙哉!妙哉!”然後反復端詳孝吉道:“可惜呀,金碗君!雖說是為忠義,滿身是瘡,一點兒人的模樣都沒有了。這樣地去招募夥伴,認得你的,就是報了名字,恐怕都不敢相認。如無立即治愈毒瘡的良藥,太不方便了。有藥該多好啊?”氏元、貞行不時在安慰他。孝吉聽了挽起袖子說:“為故主而獻身,即使終成廢人,如能滅了逆賊,吾願足矣。士兵既不是為我而來,容貌變了又有何妨?不必為此擔心。”說著摸摸胳膊,義實略微沉思一會兒說:“你的志氣可嘉,但是能夠治愈之瘡,還是治好為佳。漆怕螃蟹,因此使用漆的人家,一煮螃蟹,漆就流了。現在你的瘡是感染了漆毒,不是從內裏生出來的。我想用蟹解其毒,說不定立即會好的,不妨一試!”孝吉很欽佩他的智慧,也就不再推辭,說:“這個海灣盛產螃蟹,何不試試看呢?”正在說著,恰好過來個漁家孩子,頭上頂著個魚籃子。貞行和氏元急忙喊:“過來!過來!”問:“籃子裏是什麽?”回答說:“是螃蟹。”“這太好了。”便笑著全部都買下了,一數有三十多個。義實看到後教給他怎麽用。孝吉學會了就將其中一半鮮活的砸碎蓋,塗遍全身。這時貞行等取出腰間的火石打火,點燃了幹松樹枝,烤剩下的螃蟹。去掉蓋和腿給了孝吉,一個沒剩都吃了。方才還臭得要命的膿血幹了,瘡也結了痂,一搔就脫落,徹底痊愈。真是靈丹妙藥,好像神佛可憐他的孤忠,才顯示這個奇效。氏元和貞行橫看豎看不住稱贊:“奇哉!妙哉!”用手指著說:“你看看那裏。”孝吉把馬蹄印裏的積水當作鏡子,仔細看著自己的面孔,不禁感激得流下眼淚:“皮膚上到處被搔破了的膿瘡,現在立即痊愈了。這是能文善武的良將賞給我的恩惠。據說名醫能治國,救活我一個人微不足道,如能治理好動亂的國家,拯救出苦難深重的民眾,那才真是仁術呢。這裏不是麻呂和安西的領地,過了時限他們也莫可如何了。因此不能再猶豫,按方才密語時所說的,趕快到那裏去。”一邊懇切地勸說,一邊理理蓬松著的頭發,打了個短髻。把隱藏的匕首插在腰間的繩帶上,領著義實等前往小湊的浦曲。

金碗八郎孝吉為裏見主仆做向導赴小湊,雖說夏季日長,但已近傍晚。舊歷二十幾的月亮還沒有出來,只聽到誕生寺的晚鐘,數了數已是亥時。小湊高光山的誕生寺在敢川村,因是日蓮上人的出生地,由日家上人奠基,建立了一座廟舍,命名為誕生寺,貴賤共仰,都是這個廟的施主,因而法門長久興旺,俗稱上總的七裏法華,安房七浦的經宗(3) ,大多是題目宗(4) ,但是其中長狹郡大概因是祖師的誕生地,決不摻雜其他宗的教義,多是虔誠的信者。所以金碗孝吉預先想好,先在誕生寺附近的竹叢中放火,以便將村人召集來。因是漆黑的夜晚,立即火光沖天,樹上的宿鳥噪叫,和尚們趕緊拿起鐘槌不住地撞鐘。於是四方的村人被驚醒,推門往遠處一望,“啊?”是自己的廟宇出事了,大喊:“起來!救火去!”村人提著棍子,莊客帶著農具,漁夫、船夫、神官、僧侶,都爭先恐後,氣喘籲籲地跑來一看,寺廟安然無恙,只是距那裏一二百米處,沒人到的竹叢,轉眼被燒光了。夜靜無風,離村較遠又無房舍,等人都跑來時,火已大體上熄滅,廟裏的鐘聲也不響了。眾人感到十分困惑不解,為什麽這裏突然起火?有人解開頭巾擦著汗說:“是何歹徒幹下這種事情?是野火引起來的麽?大家睡得好好的被轟了起來。近的二三裏,遠的二三十裏,飛也似地趕來,卻無事可幹,跑餓了肚子還讓人生氣。”有的接著說:“沒事兒幹,不是很慶幸麽?”說得人們哄堂大笑起來。執拗地在罵著的人也湊到一起休息。這時金碗孝吉,從燒光的竹叢中咳嗽著走了出來。大家一看都嚇得目瞪口呆,不知是人是鬼。孝吉擡手對眾人說:“莫要吃驚,我從晚間就在這裏等你們。”聽他說罷大家又重新看看他說:“原來幹這種壞事騙我們的,是這個壞蛋,打他!把他捆起來!”大家吵嚷著,孝吉卻不慌不忙地向前湊身說:“沒把事情的緣由告訴大家,你們肯定會怪我的。但是我能無故地隨便放火,把大家召集來麽?讓我自報名字。”先穩住大家後接著說:“國亂出忠臣,家難出孝子。因另有志才隱姓埋名,改容變裝,你們大概想不到吧!我是侍奉舊國主的金碗八郎孝吉。前因諫君不從,才不得不隱退。經年在旅次漂泊,然而焉能忘掉舊恩?為了殺掉逆臣定包潛來故鄉,更名改裝窺伺時機。但是人多才能夠勝天,敵人在方圓二十多裏的城中,手下有萬人。即使效豫讓之磨劍於橋下,或有時如忠光之以魚鱗遮目,也莫奈他何。再說那平館、館山的麻呂和安西,心地肮臟,倒行逆施而不知恥。他們與故主雖有舊交,但不能向他們透露機密。只恨人世之無情和自己的無能,這樣活著報仇無術,莫如死後變作幽靈,也許終能大仇得報。正想剖腹自殺,就在此時,裏見冠者義實主公,殺出結城的重圍漂泊到白濱,想投靠安西等。然而他們忌妒他,不肯收留,並設下種種圈套想殺他,不過時期還未到。不期在白箸河畔遇到了他。與他坦率交談,加以試探,那位主君年紀雖幼,言語應對卻有仁有義,實是文武雙全的一員良將。凡在結城被圍困的武士,不是身亡便是被擒,很少安然無恙的。他們主仆奇跡般地脫離虎口,漂泊至此,並非我一人之幸,豈不是多年來在逆賊定包的虐政之下,忍無可忍的你們大家之福麽?快同我一起去見那位主君,不滅定包乃是賊民,一國將受余殃。為國討逆,仗義者乃是良民,一旦脫離長期塗炭,子孫必受余慶。我想把這件事告訴大家,一是很容易泄露;二又無法一一告知,所以不得已才放火,把大家聚集到這竹林中來。這並非輕率的行動,請諸位鑒諒。”他這樣親切地加以說明,大家都高興得拍手稱快。因為裝化得很巧妙,認得他面孔的趕忙上前賠禮道:“沒想到您是金碗,方才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請恕我等無禮。我們雖無才無智,如同一堆蠢蟲,但誰能忘記國主的舊恩?誰不痛恨定包?恨是恨,然而力不能及,難擋他的勢力,所以常常悲嘆,為何日月之光照不到這裏呢?至於裏見主君之事不知從哪裏傳開了,他的出身是源氏的嫡門正支,世上少有的良將。從聽到的那一天起就十分敬慕,無不翹首期待。受偽郡司苛政之苦的草民,如同夏日驕陽下的萎草,主君憐憫民眾之苦,在這裏起兵,實是國之大幸。誰能惜命呢?希望金碗您將這些情況奏明主君。”大家都異口同聲地這樣表示。孝吉回頭看著後邊說:“那邊的主君聽著!已經大事告成。”這樣大聲一喊,義實帶著氏元和貞行,從竹林中慢慢走出來,對眾人說:“我就是裏見義實,亂世之人,尤其是武士,應馳騁廝殺在戰場上,雖然我猶如身受箭傷之鳥,但也不願棲於惡樹之下。是以我雖無為民父母之德,但人倘不棄我,我怎能不從其議。譬如日行千裏的駿馬,無足難跑;展翅萬裏的大鵬,無翼難飛。我這孤獨的逃亡武士,今得眾人之助,怎能不終成大事。但是瀧田是個勁敵,我們軍馬不齊,兵糧也無貯備,不能輕率進軍。這該如何是好?”問得眾人都面面相覷,認為說得是,卻一時回答不出來。其中有兩三個老者,好似村長,站出說:“誠如您所說,但願聊表愚見。我長狹一郡,由定包的股肱老臣萎毛酷六掌管,駐在東條城,去這裏不遠,若先同心協力擊敗酷六,武器裝備不用說,一郡也可立即到手。然後再攻瀧田,豈不可進退自如了麽?”一經這樣詳細陳詞後,義實大為贊許,頻頻回顧左右說:“你們都聽見了麽?常言道,野夫也不乏能立功者,這幾位老叟不就是這樣麽?出奇制勝,莫貴於神速。今晚就趕到那裏去,攻其不備,如此這般。”策劃既定,孝吉等馬上領悟,與氏元、貞行一同數了數集合的村民,有一百五十余人。立即編成三隊,傳達了計劃,眾皆樂意聽令。手裏沒有武器的就伐巨竹做竹槍挾在腋下。其中的一隊四十余人由堀內貞行率領,按照義實的計策,假裝把金碗孝吉捆起來,作前隊。後隊五十人由杉倉氏元做大將。中軍六十人由義實親自率領。兩隊由小路繞過去,到了城池的正門附近再合成一隊,火速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