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莊助三試道節 雙珠各歸其主

四更左右,單節為迎接姐姐以火把照路很麻利地跑了出去。音音趕忙召換說:“喂!等一等。天剛黑時都不便打發你去,天這麽晚了你不能去。還是我去吧,站住!”她站在門口大聲呼喚。但是天陰路暗,哪也看不清,連火把一會兒也不見了。音音一個人不住地嘆息,悵然站在那裏。過一會兒回到屋裏,還是有些不放心,仔細想:“去年來到這個山村落戶,從秋天的盂蘭會才開始祭奠道策。為了可能已經陣亡的兒子和其他死去的人,曾向田文茂林的地藏菩薩獻燈火,自從許下這個大願,一天也沒間斷過。但每日黃昏到那裏去,來回都還感到孤單膽小,在四下一無所見的茫茫黑夜,誰願意走那荒郊野路。可是還沒回來的姐姐和去尋找姐姐的妹妹都無怨言,這說明了她們的一片孝心。如此孝順忠貞的同胞姊妹,為何出閣後就這樣薄命呢?都誇她們同我兒子是兩對好夫妻。但只有一夜的緣分,至今丈夫生死不明,是月下老人配錯了嗎?若生下來就是山村的農婦還好說,雖然官卑職低,但祖孫三代都是武士出身,她們從小手未提籃肩未擔擔。到我家來的這一年半時間,白天去山上砍柴,夜間喂馬,做夢大概都在想念自己的男人,在暗中傷心落淚,卻不露聲色。她們表面上若無其事的樣子,都是為了安慰我。怎不令人心疼?”她這樣沒完沒了地獨自嘮叨嗚咽,同她做伴兒的只有墻外的蟋蟀,夜闌人寂,十分淒涼。

不能總這樣傷感,她擡起頭來,收住眼淚說:“看我多麽糊塗,嘆息一陣又有何用?惦著的兩個媳婦回來沒有?”她愁眉不展地站在走廊上,彎下腰用腳摸到草鞋穿上,又到外面站著。這時犬川莊助義任正到處尋找山腳下的這處茅屋。見這裏面北的窗戶露著燈火,已過深夜還沒鎖門,就到門前來叫門。音音在黑暗中看著問道:“你到哪裏去呀!”莊助回頭說:“我不是過路的,雖然很冒昧,但想打聽一下,這裏有個叫音音的老太太住在哪裏?請告訴我。”音音聽了非常吃驚,稍微鎮定一下若無其事地說:“音音就是我,你從哪裏來呀?”莊助聽了十分高興。“原來您就是,這太巧了。我從武藏來,本來四個人同行。同路的一個朋友受人之托,給您捎封信來。但適才在白井那邊,遇到打鬥受點牽連,各自跑散被朋友們落下。說不定他們今晚會在這裏投宿,所以隨後趕來。比我先來的人到過這裏嗎?”音音聽了側著頭說:“你說的人還沒有來。雖然我等待著武藏的消息,但見不到信也沒辦法。你還是到那邊詳細打聽一下,再同那個捎信的人一起來吧。”莊助聽了稍稍沉吟了片刻說:“您說的意思我明白了。現在夜已深,天又這麽黑,山道容易迷路,在這等著一定會碰到,可以在這暫時休息一下嗎?”對他這樣的請求也不好冷淡地予以拒絕。她便回答說:“那麽就脫了草鞋,進屋來休息吧!”莊助這才放心,跟在後面從走廊進到屋內,在地爐旁邊落座。音音把燈光挑起來,仔細看看莊助,鬢薄面白,坐著上身很高,年紀很輕。當下她私自在想:“這個人雖然有些落魄,但身帶雙刀必定是個武士中的浪人。看他的神態不像個惡棍。然而知面不知心,是否是敵人的奸細很難預料,試試他看。”於是她若無其事地沏茶款待說:“如您所看到的,這個偏僻的山村,家無隔夜之糧。家裏的人早晨出去,至今未歸。我想出去弄點東西,可是沒人看家。雖然很失禮,能替我暫時看一會兒嗎?”莊助聽了面帶微笑說:“這雖然很容易,但讓個初來乍到的陌生人看家您能放心嗎?如果丟點什麽,我也十分不安。何必那樣急忙出去呢?”他委婉地加以推辭。音音也笑著說:“您說得雖是,但有錢的人家才需要留心,我這個貧寒之家有什麽可怕的?雖說這個山裏沒什麽蚊子和跳蚤,可是這一帶到了深夜蚊子特別多。我想拿把草來熏熏地爐。去去就來,暫且拜托了。”說著就走出去了。莊助看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個坦率直爽的老婆兒,縱然路熟,這麽黑的夜晚也不點個火把,到哪去呢?從她的說話和舉止上看,不像是山裏生長的人。是什麽人落魄,躲到這偏遠的山裏來,做了卑賤的女人?她的內心一定很純潔。”這時面前飛來個蚊子“嗡嗡”在叫,他不住地撲打著說:“真討厭!確實蚊子太多了。且熏一熏。”說著把走廊放著的草籃子拿進來,恰好一陣山風從窗戶吹進來,把燈吹滅了。莊助沒了辦法,到處摸有沒有引火的木條。但才來哪裏都不熟悉,沒摸到想找的東西,不料將茶碗碰翻,又被紡車絆了一下。無奈只好圍著地爐的周圍摸。拾起火筷子,扒出一點埋著的火,把草蓋在上邊,把臉趴過去想把草吹著,可是草還沒大幹,怎麽也吹不著。他心裏很著急,又到處找吹火筒,但還是找不到。沒辦法就在黑屋子裏抄著手呆呆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