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京鐮倉二犬士憶念四友 下野州平翁細話赤巖(第5/6頁)

“這一段說的是寬正五年冬十月之事,掐指算來已有十余年了。雖說赤巖那裏並無異狀,可是自此之後在那個山麓時常死人,所以沒人敢登山。赤巖家,其後妻窗井在那年十一月懷孕,次年八月也生一子。赤巖很高興,取名牙二郎。世人之心無論和漢多是繼母憎恨前妻之子,但赤巖不知為何,自生了次子牙二郎之後,對前妻所生的角太郎非常憎恨,常無緣無故地責打這個孩子,許多旁人看了都感到心疼。但是十分有孝心的角太,無論怎麽挨打還總是與父親親近,用他那伶俐的小嘴向父親賠罪。聽到或看到的人都很難過。離赤巖不遠有個地方叫犬村,那裏也有個鄉間武士,當然也是文武雙全,姓犬村,名儀清,俗字蟹守。他是赤巖的前妻正香的家兄,角太郎的娘舅。對其外甥無故失去父愛,感到可憐。自己僅有一個女兒,想招角太郎做養子,於是就同赤巖商量。赤巖本不喜愛這個孩子,便毫不吝惜地立即應允,送給了犬村。因此角太郎從六歲就由其舅父母收養。他的孝心無遠近之分,在家孝敬養父母,出外則看望其生父和繼母。從七八歲時他就勤學讀書習字,養父母對他倍加喜愛自不待言,村裏人也無人不誇獎他。其養父犬村蟹守儀清自弱冠時就進京擇師學文習武,留學多年。他雖精通文武之道,但回裏後以隱居為樂,不願為人之師,只是對角太郎朝夕精心教導,不遺余力,而其子之才又勝過養父,聽其一而知其二三,由淺入深進步很快。角太郎年至十五六歲已深通文武之奧秘。一日犬村與內人商量道:‘角太郎今春已十八歲。我們女兒雛衣比他小兩歲已是二八之年,該讓他們成婚了。他們既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就該讓他們終成眷屬。明天就是黃道吉日,趕緊為他們做準備。’於是便把兩個人叫至身邊,把父母的心意告知他們。二人一齊紅著臉退了下去。次日犬村先讓人給角太郎剃了額頭,舉行元服之禮,授予養父名中的一個字,名喚犬村角太郎禮儀。讓女兒雛衣剪短衣袖,染了牙齒。那天晚間請裏人做媒,舉辦了婚禮,借窗前的翠竹祝願他們百年偕老,以檐下的青松祝福夫妻二人千秋萬代永不變心。村民們無不說這對新婚夫婦十分般配,在鄉村是無與倫比的。

“月有盈虧,花有開落,人世間何嘗無有樂盡悲來?犬村的夫人因感風寒而臥病在床,吃藥和針灸都不見效,年不足五十便與世長辭。由於喪妻的悲傷,犬村也從那年冬天就臥病不起,病了兩年多,在今春也成了黃泉之客,享年六十有余。角太在養父母臥病期間,白天終日不離枕邊,夜間也通宵衣不解帶,夫婦二人都一心服侍,延醫治療,請僧人祈禱,長期不懈,竭盡孝心。但父母壽數已盡,如此孝行也未能奏效。在此之前,赤巖的後妻窗井在其次子牙二郎三四歲時,一日突然死去。此後,赤巖開始納妾,可是這些年,妾都沒待下,有的半年或不到一年就或走或逃,換過幾個人。前年秋天有個叫船蟲的女人從武藏流浪至此,赤巖只對這個妾十分愜意,沒多久便收為正妻,至今已有兩年。再說犬村的家裏,只剩下那對年輕夫婦後,時常到赤巖來給生父問安。船蟲聽別人說犬村繼承了許多財產,便勸丈夫把角太郎夫婦接來,兩家合成一家,以侵吞他們的財產。角太郎毫無覺察,對生父的迎接很高興。急忙把房產和土地托付給別人,與雛衣一齊到赤巖去同住。但是赤巖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另外其異母弟牙二郎倔強固執,不把他當作兄長,但他也不與之爭執。處在這種夾縫的生活中他還是恪守孝悌之道,實是難能可貴的。這時雛衣自今夏身懷有孕。那個賊人船蟲,施展了她的陰謀詭計,硬說雛衣與赤巖有私,而不惜恬不知恥地骨肉相殘。雖並無其事,角太郎不得已還是寫了休書,把雛衣打發到媒人家去。一對恩愛夫妻生被拆散,其悲痛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他的妻子是他義父的女兒,他們又是表兄妹,是親上加親,而且雛衣又有了三四個月的身孕,更是難舍難離,但也毫無辦法,只好暫寄他人籬下,哭哭啼啼地被媒人領走了。迫害並未到此為止,她對角太郎又加了些莫須有的罪過,終於將其趕出家門,把帶去的金銀財物和田產都扣留下,他只身一人被趕了出去。也許角太郎感到世態炎涼,便在赤巖村和犬村之間的窮鄉僻壤、一個叫返璧的地方結了個草廬。有人從那裏來看到過他,表面上是半僧半俗,而實際還不如出家的和尚,十分可憐。我原做獵戶時,赤巖是主顧。那位先生最愛吃野味,每月都多次往他家去送肉賺錢。現今雖不做此殺生之事,但從其他獵戶手裏買來,還是常送到那裏去。所以有時碰到他們夫妻,知道得比較詳細。”他滔滔不絕地談論著主顧家的事情,忽然看到飛鳥的影子,吃驚地往外看看說:“凈說些沒用的,本來想說庚申山的來歷,卻不料乘興說了些不該說的事情,耽誤您這麽多時間,已未時過半,很對不起。”平這才充滿歉意地收住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