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裏堡(第5/16頁)

詹妮看得兩眼放光。“野兔餡餅!”她宣布道,“沒有葡萄幹,但感謝上帝,這些刺李反而更好。”注意到那堆灰色的皮毛裏有一點點微小的動靜,她馬上拍了拍桌子,把闖入廚房的小蟲消滅幹凈。

“詹米,把這些拿到外面去剝皮,不然廚房裏跳蚤要泛濫了。”

當他剝完野兔皮回到廚房,發現餡餅皮早已經準備好了,而詹妮的裙子上沾滿了面粉。

“把這些切成條,再幫我把骨頭敲碎,好嗎,詹米?”她一邊問,一邊皺起眉頭讀著桌上攤開在盤子一邊的《麥克林托克夫人的烹飪與糕點食譜》。

“做個野兔餡餅你該不需要翻那本小書了吧?”他一邊問,一邊順從地拿起放在櫥櫃頂上碎骨用的大木槌。他把木槌拿在手裏掂量了一下,露出厭惡的表情。這跟幾年前在英軍監獄裏砸壞他右手的那把槌子非常像,他眼前一下子栩栩如生地浮現出一盤野兔餡餅,被壓碎而開裂的骨縫裏有鹹鹹的鮮血和略帶甜味的骨髓流出,滲入兔肉之中。

“我當然可以自己做,”詹妮心不在焉地回答,用大拇指一頁頁翻著食譜,“只不過當你做一個菜需要的一半的材料你都沒有時,那麽到這裏翻翻興許能找到些別的可以替代。”她翻到一頁並皺起了眉頭,“平常,我會用紅酒做醬,可是家裏沒有,除了藏在地洞裏的傑拉德送來的那桶,可我還不想打開它——沒準哪天還用得著。”

無須解釋,他清楚那個沒準能用來幹嗎。一桶紅酒可以打通釋放伊恩的關節——或者至少買通情報了解他是否安好。他偷偷地斜瞥了一眼詹妮圓圓的大肚子,雖說大男人不懂,可就是毫無經驗的他都能看出,她離生產的時間已經非常近了。他不假思索地提起水壺,把他的匕首刀刃在開水裏來回燙了燙,然後擦拭幹凈。

“你這是幹什麽,詹米?”他一回頭,發現詹妮正盯著他。她的黑色鬈發從發帶裏散出些許,見那烏木般的黑發間閃現了一絲銀白,他心中一緊。

“哦,”他隨口回答,顯然沒有仔細考慮,一邊拎起一只兔子一邊說,“克萊爾——是她告訴我的,說用刀切食物之前應該先用開水洗一下。”

他沒有擡頭看,卻感到詹妮擡起了眉毛。那年他從卡洛登歸來,發著高燒,神志不清,半死不活地回到家中,關於克萊爾,詹妮只問過他一次。

“她走了,”他這麽回答,轉開臉去,“別再向我提起她的名字。”於是一貫忠心的詹妮再沒有提過,他也同樣沒有。他搞不清為什麽今天會這麽說,除非這是因為那些夢。

他常常做那些夢,形式各異,但每次都會攪得他第二天心神不寧,仿佛一瞬間她真的近得一觸可及,卻又馬上再次遠離。有時候醒來,他發誓能夠在自己身上聞到她的氣味,濃濃的帶著麝香味,還有點點滴滴綠葉與芳草清新而辛辣的氣息。在夢裏他不止一次地射了精,這令他有點兒羞愧,有點兒不自然。為了分散他們彼此的注意力,他沖詹妮的肚子努了努嘴。

“快了嗎?”他盯著那膨脹的大肚子,皺著眉問,“你看著像個馬勃大蘑菇——只要一碰就會‘噗’的一聲炸開!”他輕彈手指誇張地演示著。

“哦,是嗎?我可希望就像‘噗’一下那麽容易。”她拱起脊背揉了揉後腰,只見大肚子挺得越發危險了。他退到墻邊,好給她多點兒空間。“要說什麽時候,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啰,我想。沒法兒肯定。”她拿起量杯量好了面粉。他沮喪地注意到,袋子裏剩下的面粉少得可憐。

“覺得快了就捎信到山洞裏,”他突然說,“我一定下山,不管有沒有英格蘭人。”

詹妮停止攪拌,呆呆地望著他。

“你?為什麽?”

“嗯,伊恩不在啊。”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拎起一只剝了皮的兔子,熟練地卸下一條腿,把它從脊椎骨上切了下來。他掄起木槌,只消三下拍打,那顏色淡淡的兔肉就鋪平開來,等著被放進餡餅裏去。

“好像要是他在就會很有用似的,”詹妮說,“他的任務九個月以前就完成了。”她朝弟弟皺了皺鼻子,伸手去夠那盤牛油。

“嗯哼。”他坐下來繼續做手頭的活,發現視線離她的肚子更近了。肚子裏的那位顯然醒著,並且很活躍,來來回回不停地動著,弄得那圍裙隨著她攪拌的動作也不停地扭曲,不停地突兀著。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輕輕地放到那龐大的弧線之上,去感覺裏面的小生命驚人的動作,強壯的捶打和頓足明顯表示它對那擁擠的空間極不耐煩。

“到時候讓菲格斯來叫我。”他又說。

她低頭氣惱地看著他,用勺子把他的手打掉:“我不是才說過了嗎?我不需要你!上帝啊,老兄,我要操心的還不夠多?這麽一大屋子的人,都沒有足夠的吃的喂飽他們,伊恩在因弗內斯的大牢裏,我每次一回頭都有紅衣服從窗口往裏爬!是不是還要我擔心他們把你也抓去?”